裴宝儿笑了笑,忽然记起家里油不剩多少了,干脆转去城西的陈家油铺打油,要是能见着陈太太或其他打过照面的陈家人,说不准还会给她点优惠。
结果,离着油铺还有段距离,裴宝儿就看到,前面拐角处竟有两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其中一人便是刘云!
等等,还有陈三姑娘?他们两个怎么会凑到一起?难道……
另外那男人她没见过,不过看上去贼眉鼠眼,生得瘦小,衣服穿着松垮垮的,怎么看都不像个正经人。
裴宝儿加快脚步走过去。
就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间,她看着刘云将陈三姑娘护在身后,那男人抓着刘云的衣襟不肯放,口中一边说着什么,还试图绕过刘云去拉扯陈三姑娘,后者被吓得小脸发白,刘云似乎不胜其烦、忍无可忍,一脚朝男人的裆下踢去。
裴宝儿冲到跟前时,恰好见着那瘦小男人捂着裆部一脸扭曲地跳了开去,然后一瘸一拐地小步跑走,还留下了一句“你给我等着”的经典反派对白。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阿云,你怎么……”
她印象中的刘云,是单纯乖巧如绵羊般的少年。因为之前的厄运,他时常半夜自噩梦中惊醒,她也习得了自炕上惊醒、爬下去安慰打地铺的他、然后再爬上去秒睡的技能。她习惯把这个小弟弟挡在身后,没想到他也会有主动挺身而出为别人遮风挡雨的时候。
刘云见着她也是一惊,下意识看了眼陈三姑娘。他脸上因为争执、推搡激发的红意还未退散,看在裴宝儿眼中却成了情窦初开的羞赧。
“阿……”他本想叫阿姐,却马上意识到不对,直接含糊了过去。他简单解释了下:“那闲汉欲对陈家姑娘不轨,我刚好碰着了,便帮忙把他赶走。”陈三姑娘也说了几句,又道谢不迭。
裴宝儿才知,原来是陈三姑娘替母亲到铺子里来取个东西,本想着这个点街头人少,陈家就在铺子后头,绕过来不过几十步路,却不想运气不好,碰到了这么个厚颜无耻的闲汉。
得知帮了自己大忙的人正好是裴宝儿的“夫君”,陈三姑娘满心感激地朝裴宝儿两人福了福,便心有余悸地准备离开。裴宝儿得知她要回油铺,干脆陪着她过去,只是心内思潮起伏。
这晚,刘云一回到家就被“严刑逼供”。
裴宝儿清了清嗓子,“咳咳,阿云你长大了,有自己喜欢的姑娘了,这是好事。初恋总是美好的,但是呢,往往容易夭折。因为吧,对方要是不喜欢你的话,就很容易……”
刘云先是摸不着头脑,而后反应过来,却抱着肚子闷笑。
“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裴宝儿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刘云笑了会,目光却落到了窗棂上。
“阿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吗?”
裴宝儿挑挑眉,好啊,有长进了,都知道转移话题了。她很配合地回忆了下,随口调侃道:“当然记得,我看你画技还不错,长得又秀色可餐,便准备过去调戏你一番……”
当时,她正从白水镇上那家当铺走出来,怀中揣着当掉镯子换来的二两银子,走到市集上想了解下这个时空的物价,就见着了角落里支着个小摊的流云。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叫卖。小摊前贴了张大字,上书“看信”、“代写家书”等字眼,面前堆了几幅画卷,顶上还挂着副橙底黑字的对联。那会儿快过年了,又赶上市集日,附近的村民多有来售卖自家养的鸡鸭、菜果,也有人过去问了春联价格,觉得合算便买回家张贴的。
裴宝儿见着旁人欢欢喜喜准备过年的情形,想到自己竟流落到了这个异时空,孤苦伶仃,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凄清。再看到流云相貌竟和故人一模一样,忍不住悲从中来,望着他呆呆地滴下两滴眼泪来。
流云便有些手足无措,他犹豫了会,起身走过来主动问她:“这位娘子,可是家中有变故,需要我帮你代写书信?”
他在这镇子上住了小半年,替不少人念过远方寄回的书信,也帮许多妇孺写过家书,便把她当成了那些人之中的一员了。
后来裴宝儿才知道,她穿过来的前一年很不太平,老皇帝死了,北疆发生了一场战事。朝廷征兵,这附近的丁壮去了不少,这场站断断续续打了一年才停。随着捷报一起传回的,还有那些或受嘉奖升职、或伤亡失踪的将士名单。
如今说起这件事,裴宝儿再想到,自己并不知原主的具体身份,原主为何大着肚子在破庙里生产,是否她的夫君和家人在战乱中丧命,这些问题让她格外沮丧。
刘云却突然说:“其实,如果你不是长得有些像我那位恩人,我那天应该不会走过去跟你说话,我们也不会成了今天这样。”
恩人?
裴宝儿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就是救我于水火中的那位恩人,她是个女子,和你生得有三分相似。”
她更糊涂了,“所以呢?”他们的话题怎么跳跃到恩人上来的?
“她和你最大的不同在那双眼。”刘云面上有些缅怀,走过去书案旁,抽出其中一张画卷,摊开给她看。
画上女子斜倚栏杆,一手执扇,另一手往上方探出,似乎要摘长廊上垂下来的花枝。衣袖自然垂落,露出纤细的胳膊,甚至连臂钏等手饰都露了出来,这在讲究贞静淑娴的古代仕女画中可不常见。
最令裴宝儿注意的,不是画中人大胆的动作,也不是她顾盼神飞的一双桃花眼,而是她头上的发髻,怎么看怎么像她从前最喜欢扎的丸子头。
“你该不会是因为陈三姑娘的眼睛生得和她有几分相似,这才……”
刘云红着脸点了点头。
所以,自家小绵羊没有喜欢上即将嫁为人妇的陈三姑娘,很好。裴宝儿放下了一桩心事。
她忍不住又打趣,“这女子确实美貌非常,咳,就是发量似乎稀少了些。哈哈,不知是何人家的姑娘,有无许亲?”她已经在盘算着以后赚了钱,给小绵羊预留多少置办聘礼了。
没想到,小绵羊刘云听到这话,脸上的红潮刷地就退了。良久,才艰难地憋出一句,“她已为人妇。”
裴宝儿扼腕叹息,又听得一句更爆炸的八卦:“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已经因病去了。”
她本来私心里还隐隐觉着,说不好自己这个身体跟画上的女子有血缘关系,譬如说,同父异母的姐妹之类的。但听到对方已经去了的消息,先前的念头便彻底掐断了。罢了罢了,反正自己又不是原主,现在这般过着也挺好,没必要为这些所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