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他闭眼,再次看到了曹操带兵上殿,身边的大臣尽数折服于曹操的震慑,董琳为了尊严不惜自刎,他更不知她何时怀了身孕,他没能保全母子。若董琳没有成为贵人,她是不是能活得更好,是他辜负了董琳的情谊,更没能保护她。
他又看到了莫言踉跄上殿,是她极力告知所有人董琳已有身孕,可为时已晚,董琳的自刎突如其来,谁都没能料到。自那次后,他是憎恨莫言的,可当他看到莫言误会曹操杀董琳而大肆辱骂的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竟在曹操背后剑指其颈。
刘协陷入自责苦痛的心境,这往后的日月又该如何度过?继续做傀儡皇帝吗?“呵,如此还做什么皇帝呢?”
“陛下!您不可如此说。”玉娘提了食盒来到承光殿,她看了满地的碎片,红着眼眶在刘协身边跪下。“奴婢决不允许陛下这般说。汉室尚在,陛下就不可说这样的丧气话。陛下隐忍许久,难道就这样放弃吗?奴婢不同意,列祖列宗不同意,殿下也绝不同意。”
玉娘打开了食盒,一碗“血粥”出现在刘协眼前。玉娘口中转述她的话:“长安百姓不会忘记陛下的救济,我、董琳与她腹中孩子,还有我的孩子都不会忘,望陛下珍重,天下是刘家的。”
刘协嘴里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天下是刘家的……她当真如此说?”
“是。殿下让奴婢转述。”
“朕明白了,她醒了?”
“是,不过殿下同陛下一样悲痛。”
“玉娘,朕还不如她看得通透,她这碗‘血粥’如当头棒喝,惊醒梦中人。”刘协明白莫言的用意,她在暗示他曾经所做的赈济灾民一事。
刘协淡笑,捧起这碗“血粥”一饮而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嘴里散开。这碗“血粥”来得及时,更化解了擦肩而过的放弃。
“玉娘,多做些她爱吃的吃食,嘱咐椒房殿的人不要多嘴多事。替朕谢谢她。”
“是,陛下不去看看殿下?”
“不了。”
牢狱
阴暗湿冷的牢狱,曹丕浑浑噩噩醒来,身后的疼痛让他紧皱眉头,咧了咧嘴道:“四十大板,不过如此。”
他的脸上更是大汗淋漓,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哪里还有他平日里的意气风发,而这四十大板确实让他吃尽了苦头。即便年少,四十大板亦不是普通人能忍得下的,可他犯了错,就该受到惩戒。曹丕放莫言走的时候,他就想到会受到父亲的责罚,只是没能想到会这般狠。
曹丕的双手满是尘土与汗迹,他伸手在身上蹭去这些,难以忍受的疼痛连手都变得颤抖。从怀中拿了手绢,这块手绢曹清之前就归还了。他一直都带在身边,就连今日前去皇宫的时候,也一并带在身上,轻轻抚摸着手绢,他一想到莫言为了去承光殿不惜奋力一搏,心里满是嫉妒,他居然有些羡慕那人。他放莫言的时候,就暗下决心,这是他最后一次助莫言,从此以后并无干系。
只是为了莫言,他付出的代价非同一般。父亲曹操下令关入大牢,仗打四十,多少人求情他都熟视无睹,厉声喝道:“他日上战场,亦是这般妇人之仁,有多少战士命丧沙城不得归?子不教父之过,皮肉苦痛好过日后的弥天大祸。”曹丕被人抓去大牢的时候,曹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子桓,你太让吾失望了。”曹丕本就没有曹冲、曹植受宠,如此一来,曹丕在府中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子桓!你还好吧?”是曹真的声音,他就被关在对面的牢房中。曹丕收起手绢,回道:“抱歉,让子丹你受苦了。”
“曹子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都是兄弟,本该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是我不明白,即便你做得不妥,放了那女人去承光殿,他怎么就狠得下手,足足打你四十大板?你可是他亲儿子啊。说起来,那皇后我总觉得哪里见过,可好像又没见过。不过,这女人我倒佩服。诶?子桓你该不会喜欢这种……”
“子丹,你这么精神,不如再打个二十大板如何?”
“曹丕!”
“好了。今日之事,多谢你仗义求情。曹丕欠你一次,你可要记下了。”
“我尽量记得,哈哈!喂!有没有人?我与公子饿了,快上饭菜,罚归罚,吃的你们若敢怠慢且试试!”
“……”
“堂前有笼莺,晨夜哀鸣,凄若有怀,怜而赋之曰:怨罗人之我困,痛密网而在身。顾穷悲而无告,知时命之将泯。升华堂而进御,奉明后之威神。唯今日之侥幸,得去死而就生。托幽笼以栖息,厉清风而哀鸣。①”
天还未亮,曹操就来到了牢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停下脚步,示意不再探望,身边之人只得颔首。
“拿最好的药给他们,养伤的时候不得怠慢。吾要他们安然无恙回丞相府。”
“是。”
曹操下令仗打四十的时候,身为父亲的曹操亦是痛心疾首。曹操希望此番可以让他大彻大悟,但同样担忧着另外的儿子,眼前的曹丕在逐渐收服人心,幼子往后该如何面对。可大战在即,曹操无暇顾及这些,只能日后再思量这些。
注:
①选自曹丕的《莺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