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桑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大概知道了情况,眼睛一眯,随手脱下自己的一只鞋子,朝着院子门口用力一扔——
众人议论纷纷,却不料斜地里突然飞出一只破旧不堪,还带着泥土的棉布鞋子。
早前刚下过雨,农家小院里都是泥坑,这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赵桂花面前,溅起一圈泥点子,刚巧不巧,有几点落在她大声疾呼的口中。
赵桂花好似突然吃了哑药,一动不动,呆滞的目光缓缓看向来处。
“娘!”只见一个梳着总角发髻的小女孩单脚一跳一跳地过来了,她嘟着嘴,很是不悦道:“家中为何如此吵闹?我睡觉时,还以为是一堆苍蝇在开会呢!”
周围议论的人一时都有些讪讪的。
许氏见她醒了,还能自己出门,自是欢喜,也顾不得和赵桂花吵了,忙摸摸女儿的头,柔声问:“可好些了?”
顾南桑点头:“好多了。就是我出门的时候,踩到一坨屎,娘,我的鞋子怎么办呀!”
她这话一出,许氏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赵桂花“呸呸呸”连吐三下,脸都绿了。
顾南桑好似现在才察觉到别人一般,怯生生地躲到许氏怀里,小声道:“娘,大牛二牛为什么来了?”
李大牛和李二牛是李长生和赵桂花的两个儿子,与父母的狡诈刁蛮不一样,两个人站在父母身后,显得有些局促,尤其李二牛,似是觉得害臊,耳根子红了一路。
赵桂花这才反应过来,眼神凶恶,气得眉毛倒竖,冲许氏喊道:“我说顾家的,你这是什么教养!小妮子的鞋都砸到我脸上来了!偷我东西不说,竟还想打杀我灭口吗?诸位乡亲们可都看清楚了,可要给咱们李家评评理!”
顾南桑心道,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一个九岁孩子都能打杀你?
她握着许氏温热的手,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桂花婶,原来是你呀,我道是谁,声如洪钟,体如铜鼎,如此孔武有力,不愧是桂花婶。”
村里人家,都没有读过什么书,顾南桑说的,赵桂花压根没听懂,只当是小孩怕了自己,说了些恭维话来讨饶。
因此脸上不由带了些得意之色,洋洋道:“你这妮子,别以为说些好话我就能饶了你,还了我家锄头来!”
顾南桑却笑眯眯的,点头道:“婶子种田向来是村中好手,没了锄头可怎行?”
李长生一听有门,心想可算抓住把柄了,忙道:“南丫头,你知道我家锄头放在哪?快给叔拿来,叔给你买糖吃!”
“我不要吃糖。”顾南桑却摇头:“我要与叔叔打个赌。”
李长生觉得好笑:“你一个小娃娃,竟也知道打赌,你想赌什么?”
“赌一把锄头。”顾南桑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李二牛,眨巴眨巴眼,稚气道:“长生叔和桂花婶,若能在我家找到你家的锄头,那除了还给你们之外,还附赠我家的锄头。可若是你们没有找到我家的锄头,便要你们赔我家一把锄头!”
李长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尚在犹豫,但赵桂花一听有这好事,哪还能不答应。
她忙看向许氏,道:“你家小娃娃信口胡说,可当真?”
原本许氏只是从后山找野菜回来,路过李长生家的水田,谁知他家锄头不见了,又有好事的村民告诉赵桂花,许氏曾经路过,让她来顾家问问。
赵桂花却笃定了一定是许氏拿走的,而李长生本就是狡诈贪婪之辈,想着即便许氏真的没拿,但孤儿寡母的,哪有自己家人多势众好办事?硬说她偷了,拿了她家的锄头抵债,又能如何?
许氏尚有些犹豫,但她本就没拿,让他们自己找一找,更能服众。
因此,便点了头。
李家两口子便堂而皇之地进了顾家的门,好事的村民也跟着说:“许娘子,你不跟去看看,万一他俩顺了你家的东西可咋办?”
许氏长身站在灰扑扑的院子里,但眸光清隽,眉宇间透出一股淡漠的气质,她朝那人微笑点头:“多谢提醒。但我自问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歪,从不曾偷拿谁家的东西。因此不惧他们强词夺理,若他们想拿走我家的东西,也要看看我夫君的牌位,也要想起从之在世时,曾在学堂教书,对李家的儿子有过开蒙之恩。”
她这话一出,李二牛更是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微微抖了起来。
李家两口子东屋走西屋,一路翻翻找找,但顾家拢共也就这么大,找了两圈之后,还是一无所获,倒是从杂物间里翻出来一把锈迹斑斑有豁口的小锄头。
“二位,那是我家用来挖菜的锄头,许久不用,已经不锋利了,让你们见笑了。”许氏眼神不虞,但还是从容大方。
李家二人面面相觑,李长生忙叫道:“做了贼的人,怎还会把赃物放在自己家中?我看是你们藏起来了,不定就在后山上呢!”
“你……”饶是许氏修养极好,也不由得气极。
“长生叔说得对。”顾南桑却笑了,她从许氏身后站出来,伸出细小的手指,遥遥指向篱笆外的李二牛,冷声道:“不如你问问二牛,把你家锄头藏到后山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