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凰的胸中一口怒气上涌,“那便即刻替她诊治。”
“若是用药,会伤到腹中的孩子,只能忍着剧痛,用刀子将她眼上的蜡油轻轻的剥下去。”这大夫乃是名震天下的神医,他说的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王爷站了起来,对封凰说,“这件事得让折烟那孩子自己选择,若她能忍受那样的疼痛,下辈子便不必在黑暗中度过了。”
烛影跳动,将他的身影映在那屏风上,忽明忽暗。
“好端端的她是怎么烫伤的?”封凰眼光扫向了林萼华,他不信这件事与她还无干系,可他却从她的脸上,并未看到一丝的心虚和慌张。
“是折烟这孩子在桌案上睡着了,猫儿碰巧打翻了桌上的灯,那些油都泼在了折烟这丫头的脸上,想来不过是一场意外。不过那猫已经被打死了,也算是出了气了。”王妃心里也是一阵阵发虚,毕竟是她罚虞折烟抄书的。
“你们都回去罢,这件事我自会做出选择的。”封凰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颓然。
王爷和王妃很快便走了,林萼华若有所思的留到最后,对封凰道:“夫君,要不我留在这里陪着姐姐罢,我想她如今瞧不见了,心里一定十分的难受。”
“不必了,你回去歇息罢。”封凰毫无留恋的说出这句话。
待林萼华从屋子里出来,原本还平静的眼底露出了无尽的得意,“原本不过是想毁了她的那张招人厌恶的脸,谁成想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不枉咱们费尽心思的算计。”
银妞看着她脸上得意猖狂的劲,暗暗想着,这才是她家的小姐,那个不谙世事的面孔,都是假的。
此时已近深夜,罗帐低垂,明烛将近,屋内是剩下虞折烟和封凰两个人。
他掀开帷幔,却见虞折烟正如木偶一样躺在床榻间,脸惨白的如同一张纸,额头见也是细细的一层汗珠子,想必是疼极了。
她的眼睛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醒着。
“封凰,是你吗?”她惨白的嘴唇动了动,随即发出细微的声音。
他瞧着她如此模样,只觉得心内有一把钝刀,不断的凌迟着他。
“是我。”封凰的眼底有一丝的悲伤划过,他修长的手伸过去,紧紧的攥着她细嫩的手掌。他原本想给她些温暖,谁知他的手竟然比她的还要凉。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害怕,我宁愿将来变成瞎子。”
“不行,你一定要忍着。”他的声音里满是凝重,想来他早已打定了主意。
“我真的怕。”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棉软无力,好像他是她跌进深渊之前唯一能抓在手里的藤条。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一直会。”她虽然看不到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可依稀能感受到他信誓旦旦的样子。
此时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虽然不大,虞折烟听得清清楚楚,“世子殿下,京中来人了,正在书房内等您。”
“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着。”封凰轻声对她说。
虞折烟过了许久才放开他的手,“我在这里等着你,封凰,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待封凰离开口,虞折烟不由自主的去触摸自己的眼睛,可一阵锥心刺骨传来,让她痛不欲生。
“小姐,你莫要在碰了。”瑜儿慌忙制止了她的手。
“去将那打翻的烛台拿来。”虞折烟吩咐着瑜儿。
瑜儿听她声音里满是凝重,虽心下疑惑,却还是拿了过来。
虞折烟接过来,然后凑在鼻翼间闻了闻,随即眉头紧紧的蹙着,“瞧瞧它有没有什么变化?”
瑜儿仔细端倪了一会,摇了摇头,“还是完完整整的,没有什么变化的。”
她说完话锋一转,漫不经心的道:“怎么好像比刚拿出来的时候新了些,倒想是刚被人擦洗过一般。”
虞折烟冷笑,“看来我在这里生死不明的时候,有人早就将证据给销毁掉了。”
“那只猫呢?你去拿糕点的时候它在哪里?”旋即问道,“你还记得吗?”
“奴婢记得世子不喜欢它,怕它伤到您,所以我找了个笼子关起来了,不知为何竟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关好。”
虞折烟冷笑,“不是你没关好,是有人故意放它出来了。”
“这不是一场意外?”瑜儿此时才回过味来,“那究竟是谁要害您?连只小猫都能利用。”
虞折烟冷笑,“看来我以前果然盲了心,竟以为她是个良善之人。”
灯影摇曳,映照在封凰的脸上,将他的神色照的格外的清楚。
他蹙眉,唇角抿成一线,“京中出了何事?”
站在他对面的一身黑衣的男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四皇子让属下带话给您,皇上已命他彻查虞尚书,他查到这虞大人罄竹难书,根本无法保全他。”
封凰沉默,面无表情,那错愕之色一闪而逝,再无痕迹。
那黑衣人接着道:“四皇子说那些罪加起来,足够诛九族了。其中他奉旨去凉州督办河堤,却因偷工减料,淹死了数十的工人,却未曾上报朝廷。又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案子数十起,皇上要灭门的话,虞家的二小姐也必然受到牵连。”
封凰眉心紧锁,目光深沉慑人,“如何才能保全折烟?”
“四皇子追查时,有几起案子却没有石足的证据,只要能让虞家二小姐亲自指证这些事,大义灭亲,然后四皇子会在皇上面前为她求情,想必性命无忧了。”
黑衣人的在这番话,连同他的神色,阵阵让人发寒。
封凰沉思许久,方道:“让她去指证自己的亲生父亲,这岂不是陷她于不孝的境地。”
他是了解虞折烟的,别看她对自己的父亲恨之入骨,可毕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毕竟是她骨肉至亲。
房间内陡然陷入了僵持的死寂。
“这是四皇子让属下交给您的。”那侍卫慢慢的递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过来,上面供词已经写好了,只要您的侧妃签字画押,命就保住了。
封凰犹豫了许久,还是接过了那张白纸黑字。
寒风吹得窗纸沙沙作响,连屋内炉子里的炭火噼噼啪啪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向来是因为眼睛瞎了的缘故,她的耳朵竟出奇的灵敏。
她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自己,很轻,一定不是封凰。那便只能是她的丫鬟瑜儿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的眼前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的光芒。
“小姐不要再得了,世子殿下只怕今日不会过来了。”瑜儿努力的编着理由,尽量想不伤害虞折烟,“他一直在书房里忙着,只怕在那里已经歇着了。”
虞折烟长长的叹了口气,“罢了,我睡了。”
瑜儿像往常一样的想要吹熄柜子上的蜡烛,却想起来,她的小姐已经看不见了,这些已经没用了。
眼睛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她睡了醒,醒了睡,折腾的满头大汗。她从来没这样撕心裂肺的疼过,好像死了便是最好的解脱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外面传来阵阵的脚步声,忙问道:“是封凰吗?”
良久没有人回到,她只感觉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林萼华的声音,“姐姐,你好些了吗?妹妹来看你了。”
虞折烟却再也没有给她半分的好脸色,“何必这样假惺惺的,你心里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林萼华一副委屈巴巴的声音传来,“你这是什么话,在南安王府里姐姐待我多好,我都记着呢。”
虞折烟不想与她太多的纠缠,冷笑道:“那猫儿是你放在我院子里的罢,那灯烛上也是被你涂的鱼粉罢,”
“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林萼华原本想露出被冤枉的表情,但转念一想,她也瞧不见,省的自己再去麻烦了。
“你知道的,你故意拿着满是血腥味的狐狸过来,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熏香,只有这样你才能悄悄的将迷幻药放进去,而且还能保证我闻不见烛台上的鱼腥味,看猫的鼻子灵敏,自然会撞上去,而蜡油也只能泼在我的脸上了。”
就算她的脸躲了那滚烫的蜡油,只怕放猫的人也会上来补刀。
林萼华发出了一丝的冷笑,她也不否认了,“没错,是我做的,谁叫你那样的让人厌烦呢。可是你连证据都没有,又能奈我如何?”
虞折烟听着她的声音只感觉十分的刺耳,“你配不上封凰,也不配做世子妃。”
“你说什么?”林萼华声音里的厉色越来越重,“我父亲可是封疆大吏,论门第,家室,便是皇子也是配不上的,可我最喜欢封凰,可偏偏你阻碍了我的路。”
虞折烟慢慢的坐起身来,他虽然瞧不见眼前的女人,却清晰的感受到她此时的怒气。
“所以你就这样的算计我。”虞折烟冷笑,“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你父亲在沙场上的那些本事你倒是全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