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的女孩给抓了,关在司令官邸里。
其实这丫头跟金镶玉有点相似,却没有金镶玉的狠劲儿跟胆略,她就跟后堂的妇人们学了争风吃醋的本事,眼皮子又浅的要命,现在被抓了,才知道自己犯下天大的错儿。
雪苼让人打开牢房的门儿,她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孩,不由得冷笑。
范小姐听到了动静儿忙抬起头来,看到雪苼她赶紧给跪下,“夫人,夫人饶命,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夫人,求您放了我。”
雪苼蹲下扣住了她的脸,“还泼吗?”
范小姐拼命摇头,“我不敢了。”
“那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准撒谎。”
范小姐此刻只求能活命,她磕头如捣蒜,“奴家一定做到。”
“那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小喜住在医院里并且她和张昀铭有关系的?”
范小姐眼睛里闪过恨意,“就是那个小尼姑圆圆,现在想来我是给她当枪使了。”
原来,范小姐到了张府后百般欺凌小尼姑圆圆,她也是个能忍的,虽说尼姑庵是佛门净地,可是女尼们之间勾心斗角的事儿也是不少,为了一口吃的一点穿的大打出手都是有的,她从小在这样困苦的环境里长大,范小姐的那点折磨算的了什么。
可是她也不是吃素的,软软弱弱的想降低自己的威胁,把火引到了医院里的小喜身上,她很婉转的告诉范小姐,她不过是个替身,正主儿来了她啥也不是。
范小姐也是个没脑子的,因为冲撞了雪苼给张昀铭赶出了张府,她火气冲头也没有多想,直接去医院找了小喜,把圆圆怀孕住在张府的事儿一股脑全说了,当然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她的眼睛里一点都没看到小喜病的快死的可怜样子,只是发泄着自己的怒气。
雪苼猜到是那个叫圆圆的女孩从中生事,只是还有些不信,一个从小在庙宇长大只有十七的女孩竟然恶毒成了这个样子,不过没关系,欺负小喜娘家没人吗?她一定会让这个小尼姑付出代价。
张昀铭给抓了,还给关入了大牢。
原因是他勾引佛门子弟破坏庵堂清誉,还有一条就是公然违抗司令的一夫一妻制,在订婚马上要结婚的情况下竟然让尼姑怀孕,简直是违反伦常大逆不道。
赫连曜给他俩条路,一条是和范家小姐退婚娶圆圆,一条就是把圆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送回静云庵,他和范小姐成婚,本来挺好选的,但是张昀铭也犯了病,他哪一条都不选。
就跟个木头人一样,问也不答也不做选择,真真勾起了赫连曜的火气,打了他二十大板子,赫连曜给他拿了主意,范家退婚,娶小尼姑。
噼里啪啦一顿板子,张大团长的屁股成了红烧肉。
破皮烂肉还流淌着血水,张昀铭给人抬回家去。
他的事儿在晋州大肆宣扬,真是给那些还想纳妾的男人当头一棒。张昀铭是谁?晋州之首,他手里拿着赫连曜五万的虎狼军,他本人给赫连曜做了六年的贴身副官,那是战火里滚过来的情意。可就算这样,司令也毫不容情,看来这一夫一妻绝对不是说说玩的,司令是动了真格儿。
趴在床上,张昀铭的脸是跟石灰墙一个色,他微微偏着头,眼神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圆圆端着药进来,“张大哥,喝药了。”
张昀铭嗯了一声,“放在这里就行了。”
圆圆把药放下,“你不方便喝我来喂你,要是凉了会很难喝。”
张昀铭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
圆圆咬着唇低头站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去掀张昀铭的被子。
张昀铭伸手把她给挡开,“你干什么?”
圆圆抽泣着,“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圆圆,你逾越了。”
圆圆脸色变色,她扑通给张昀铭跪下,“张大哥,我错了,是我连累了你,破坏了你和范小姐的婚姻,我这就去跟司令和夫人解释,我立刻离开张府,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晋州。”
“回来,你一个女孩子还怀着孩子能去哪里?圆圆,这事儿不怪你,我和范小姐本来就不会有好结果。我已经全力在找孩子的父亲,等找到了给你们在晋州觅个房子再找点小生意做,你就好好跟着他过日子。”
“什么?”圆圆脸色颓败,“张大哥,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他是强迫我的。”
“我倒是觉得他对你一片真心,圆圆,凡事不能太较真儿,要是真对他没有一丝好感,你干嘛还留着孩子?”
圆圆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她咬着唇往后退,“张大哥,我出去了,你喝药。”
屋里又恢复了冷清,张昀铭慢慢把手里的东西展开,那是一件女人的贴身小衣服,白色,是用柔软的真丝做成,只是已经发黄,看来有些年头了。
张昀铭把脸给埋进去,喃喃叫着一个名字,小喜,小喜。
小喜的身体好了很多,她甚至能靠着枕头坐起来跟雪苼聊一会天儿。
“这样多好,小喜你看看外面的世界,花红柳绿,就你这傻子以为是黑白的。”
小喜真的把头往窗外转去,她看到了外面有棵柿子树上挂着微黄的柿子,几个小护士正在树下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不远处还有几个穿军装的小兵使劲儿往这边看,越是看小护士们笑的越是响亮,一点都不羞涩避讳。
她们的笑很有感染力,小喜勾起了嘴角。是的,她看到了彩色,而不是永远封存在脑子里那个只有黑白的冬天,白的是雪,黑的是绝望。
“小喜”雪苼拉住她的手,“我们不能总在这里,过几天我要回封平去,你跟我一起走吧。”
小喜点点头,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小姐去哪里我自然去哪里,小姐不嫌弃我就好。”
“傻吖头,怎么会嫌弃你呢?那你这几天要好好吃药打针,这一路辛苦奔波的,你要是受不住我可不管你。”
小喜知道她是开玩笑,不由得莞尔,“那就扔我在路上喂狼好了
“我可不舍得,要喂狼也得养的白白胖胖,要不我估计狼都咽不下去。”
赫连曜要回封平,作为地方官,张昀铭理当送行。
经过几日的修养,他开花的屁股也结了痂,只是坐在软垫上的时间长了还是是会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办了个家宴,赫连曜来了晋州这些日子,竟然一顿饭都没好好吃。
雪苼本来不想去的,但赫连曜好说歹说,她才带着皓轩勉为其难的进了张府。
见了雪苼张昀铭赶紧行礼,雪苼爱答不理的,说话也夹棒带刺,“张大团长,上次我来您可是给您的小情人喂药呢,不迎接我就罢了,还弄了个母夜叉要打我,这张府呀,我再进来就是提心吊胆。”
张昀铭但笑不语,雪苼要发泄便由着就是了。
赫连曜怎么说也是张昀铭的上司,再让雪苼生气被牵连的还是他,便哄着自家老婆,“上次是昀铭不对,所以他才做了很多好吃的来给你赔罪。”
雪苼终究知道张昀铭的身份,手底下管着好几万人呢,在自己手里要是吃排头过火了,不是他不能服众就是自己要得个母老虎的骂名,所以也就打住了。
张昀铭说是办的家宴,作陪的除了他自己就是一个副官,雪苼看着满桌的珍馐美味又开始找茬儿了。
“张团长,您这么大个府邸怎么没个女眷作陪呢?”
张昀铭忙说:“夫人,昀铭的母亲在封平,所以不能陪夫人吃饭。”
“我一个晚辈不敢惊动她老人家,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的那位未婚妻是司令给退了。听说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说在你这里丢了名节,司令他老人家为了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可是绞尽了脑汁,头发都秃了好几根,才算把范家给安抚好了,又把范小姐许配给了合阳的林师长当续弦,这才皆大欢喜。”
张昀铭都替这位范小姐捏着一把汗,得罪了夫人果然是没有好下场。这位林师长是个好人,就是个暴脾气,上个夫人就是因为在内府作乱给他一脚踢死,这范家估计也是没法子了,才把女儿给了他。
张昀铭忙派人去拿出最好的何首乌,“夫人,这是给司令补补头发。”
雪苼放下筷子,终于到了正题,“张昀铭,你不是还有个小尼姑吗?司令可是说让你们择日完婚的,人呢?这难道不算女眷?还是张团长怕我把她给吃了金屋藏娇?”
张昀铭手握成拳在嘴边吭了几声,“夫人,她不过是张府的客人,不算内眷。”
“客人?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是爹?”
“不是。”
雪苼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张昀铭竟然如此坦然承认,孩子不是他的,那他为什么要把人留在家里又对那人那么好?
他不说,雪苼也不好问,但也不能放过,便嘲讽道:“张团长好气魄,人家的孩子都能养,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娶了小尼姑当个便宜爹?”
张昀铭忽然站起来,他额头青筋乱蹦,显然是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赫连曜以为他要对雪苼不敬,顿时呵斥,“张昀铭,你要做什么?”
张昀铭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的薄唇也在哆嗦,许是用了很大的定力才控制住,可是声音却已经变调儿,“夫人,你可知道小喜也怀过孩子?”
雪苼并不知道,这事儿只有她和张昀铭知道,她不说,张昀铭更不会说。
雪苼很是惊讶,‘那孩子是?’
“是……那人的。那个时候我想过要当便宜爹,可是小喜不要,她说看着会恶心会痛恨。这个傻丫头吃冰块喝雪水,还用冰水洗澡,那孩子没了。当时我眼睁睁看着血从她身体里淌出来,我觉得那个时候很懦弱很没用,我为什么不能说服小喜留下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把孩子当成我亲生的,因为我的懦弱和自私,小喜她把身体弄垮了,她现在这样完全是我的责任。”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是未到伤心处,可张昀铭没有哭,他能流的只是血。
这些话他憋了好几年,其实他和小喜都没有错,但是他们都把错误揽到了自己身上,小喜在寺庙里惩罚自己,张昀铭又何尝没有?他冲锋陷阵,从一个文官变成了武官。每次受伤流血都变成了一个自虐的过程,他觉得痛着苦着才能对得起小喜,才算和小喜一起共同承受劫难。
这三年,谁过的不辛苦?谁又到底是谁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