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下了半月余的大雪,终于是停了。
天空显露出被雪涤净后的青蓝色、透彻明亮,伴着地上残留的积雪,一道把年关送到了眼边。
“这年,还是同往常一样过吗?”
度氏扶着额,面前摆着厚厚一摞账本。
她的丫鬟敛秋正站在后头,一手拿着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手拿炭笔,时不时记着什么。
“一等丫头一个月三两,阖府上下一共……”敛秋一边打算盘,一边低声念着。
敛秋是从小就当度氏的陪嫁丫头来养的家生子,能识字,还打得一手好算盘,常帮着度氏管家理账,水平跟管了多年事的嬷嬷也差不离,是度氏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
度氏听了一小会儿,问道:“这些旁的先不提了。你帮我琢磨琢磨,这今年的年是大过还是小过?”
小过,那就是自家关起门来过;大过,那就是要开门宴宾客。在度家,这年就没有小过的说法,从来都是所有度姓的嫡支、庶支一道过年,只要在不是被外派到天南海北,都得回主宅。当然,各房过得舒不舒坦则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是度氏嫁进来第三个年头,第一年因为迎她、顺便考量她这个长媳,年是敞开门过的,第二年就恢复了徐府过年的常态,自己人关起门来热闹。徐国公没有父母亲眷,大过的那年,宴的宾客也只是国公手下的一些无法归家过年的将领。
敛秋搁下了算盘,道:“夫人,这是四小姐认回来第一个年,我觉着肯定不能小过的。”
度氏蹙起了眉头,道:“倒也未必。我看这四姑娘,对老夫人虽然亲切,但还是有隔阂,相处怎么看还不像母女之间。若是大过,这样面对其他宾客,岂不尴尬。”
敛秋便安慰道:“夫人,何必费神呢?这若要大过,老夫人自然会提前同您说。过年的安排不可能不知会您的。不大过,那正好省得您费心劳力。”
度氏嫁进徐府后,徐老夫人没有拖延,干脆利落地把管家的权利大半移交给了这个长媳。度氏当然知道她不用为这件事多虑,只是积年的习惯让她忍不住把每件事都琢磨一遍,琢磨不透的事会让她觉得不安。
她用指甲轻轻叩击着桌面,每一声仿佛都敲击在了自己心上。
站在度氏身侧的另一个丫鬟敛冬见状,乖觉地给度氏按起肩来。
敛冬控制着手上的力度,悠悠道:“这四小姐之前的养父母,据说对她很好呢,当亲女在养的,她要是一时半会能认老夫人作娘,反倒奇怪。”
度氏眯起眼睛,望向自己正前方的缠丝金玉瓶,道:“算了,不想了。敛秋,你把这两本账理一理,不对的地方记下来,我回来再看。”
年关对账总是最忙的,度氏没打算这一时半刻便理出来,只是让敛秋帮着理一点是一点。
敛秋道“是”,便又低头继续拨着算盘珠子。
度氏站起身,整了整衣裙道:“敛冬,随我出门。”
院里到处都没有积雪,拿盐水泼过、又拖干了的地面干净得很。
度氏叹道:“这四小姐,还真是奇怪。该会的一概不会,鬼点子却多,机灵得很。有时候看她的模样,还真不知道她是真不懂人之间的弯弯绕绕还是假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