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昂扬,节奏明快,伶人用肢体表述着战场上兰陵王的所思所想所谋……
玄喆入席与我同坐,偏首问道:“母妃可还喜欢?”
我微笑着点头,静静看了一会儿,回首却见玄喆看得出痴如醉,心下便却开始隐隐不安。玄喆慈孝,向来好文不喜武,又多静少动,如今正值青春年少,若恋上这伶人戏……
我心下并非瞧不起伶人,回想当日,我自己不过也只是乐仿中厮混之人。只是玄喆身在帝王之家,又是皇长子,身上肩负的担子自然比不得寻常人家的孩子,再者男儿若是恋了这些,却不是修身养德之道。
心中虽做此想,可见他一片孝心,又在兴头上,不忍泼他冷水。
舞毕,玄喆面上有几分得意之色,我找了个机会,委婉劝道:“这舞母妃很是喜欢,圣儿的一片心意母妃领受了。只是圣儿要记住你身负父皇的厚望,日后切不可常日荒嬉厮混才好。”
太后闻言亦叹道:“你母妃说的很是,圣儿是大皇儿,要紧的是习武学文,给弟弟们立个榜样才是。”
“是,孩儿记下了。”玄喆眼神黯淡下去,我一时心软,亦不忍太过苛求于他,拍了拍他手背,朝他抚慰的笑了。
正说话间,只听凌霄宫的掌宫内侍德公公宣到:“李修仪娘娘携玄钰皇子来贺;沈修媛娘娘携皇子玄宝来贺。”沈月芙以玄宝之宠在去岁,张仙如封妃时,进了修媛。
“修仪李艳娘、修媛沈月芙参见太后,参见贵妃娘娘。今日携玄钰玄宝前来道贺。”李艳娘与沈月芙同福身参拜道。
槿颜起身回礼,我与静宜位份在她二人之上,只颔了颔首算是还礼。
待众人坐定,玄钰、玄宝已经缠了玄喆要看他后殿,我朝玄喆笑道:“圣儿今日是主人,可要尽好地主之谊。”玄喆笑着应了,带着两个弟弟,一路说说笑笑进了后殿。
我含着笑意目送他们离去,想来皇家兄弟相亲已属不易,如今玄喆十三岁,玄钰已经快九龄,而玄宝也已六龄。
正凝思回神间,李艳娘已经趋步上来,呵呵地笑问道:“娘娘看什么呢?是不是看到孩子们都大了,正感慨岁月催人呢?!”说罢用一双吊梢凤眼死死地盯着我。
这人素来话中有话,我却懒得与她计较,故而只浅笑不语。
“贵妃娘娘未经生育,怎能与我们相比……”沈月芙笑吟吟地端详了片刻,用欢快的声音道:“贵妃娘娘看起来,可比你我这做了娘的人,要年轻貌美许多。”
“呵呵,呵呵。”李艳娘干笑两声,道:“那是自然,生育孩子可是很辛苦的。妹妹,你说是不是?”
沈月芙许是未提防她会这样说,一时语塞,只讪讪的笑了笑,回到自己坐位上去了。
自从上次历经生死之劫,我便多了一份珍惜随缘之心,其实活着便要感恩,便要知足了!所以如今于子嗣一事,我的心结倒也渐渐散了。而今我虽盼着得子,然已不再恼恨别人提起,更不会觉得是讥讽或别有用心。
故而于李艳娘的话,我坦然地笑望着她。艳娘脸上一怔,恐是亦自觉无趣,噤了声。
一旁太后寒着脸颇为不悦,道:“我看蕊儿是个多福多子的命相,只怕不用多久便会有好消息了。”说着,伸手拍了拍我的手,似是抚慰。
后又出声唤月芙道:“沈修媛,宝儿素来身子骨弱,可有定时调养着。”
月芙见问话,挪过步来笑回道:“劳母后记挂,太医院张太医时常来看诊呢。只是宝儿先天不足,总是闹些个小毛病。”
太后闻言叹了一声说道:“宝儿这孩子最是聪颖的,也难怪保元最疼他。”
月芙含笑点头应着,亲自到我桌前替太后斟茶,太后笑着接下,她便又斟了一杯递与我,我犹豫着没有伸手。却听她柔声唤道:“姐姐伤愈,妹妹怕扰了姐姐休养不敢来探,今日斟了此茶还请姐姐见谅。”
我闻言不语,只在嘴角噙着笑意望定她。待她面上略显尴尬之际,我接过茶杯大方道:“妹妹见外了,妹妹平日里要照顾玄宝,还要侍奉皇上,很是辛苦!”
我虽不与人争斗,可那背叛的伤痕尤落在心头。眼前的沈月芙,正满面恳切的望着我,那眼神说不出的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只是而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便被人打动的女子。如今太后在侧,即便是陪她做戏,亦是要演足十成十的。
她听完我说的话,微微一笑,垂眸转身,又自顾笑着替静宜和槿颜各斟了一杯。
七月月末,芙蓉吐芳,花香袭人。
昨日保元便同我说,今日馨宁要入宫看我。我们姐妹许久未见,早早的我就在长春殿中坐立难安。
听凌轩说,数日前凌荣自汴梁回蜀。凌荣家业越发做的大了,北边往来于汉地汴梁,西南往来于大理,东南往来于吴越南唐。想来馨宁做为主母,家中之事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今日能抽空进宫看我,实属不易。
时近辰时,馨宁同吉儿带了些中原之物入宫来探。精美食盒中的花生糕、状元饼之类的小点,与我蜀中精致的小点亦不能相比,只是吉儿千里迢迢一番心意,倒让人感动。
许久不曾见到吉儿,不想又长高了许多,粉颊娇面,看着让人欢喜。
我心下欢畅,揽了吉儿近身笑问道:“此去汴梁该是第几回了?”
吉儿骄傲地回道:“算来已经是第三回了。”
“哟,那可真是不简单呀!想来吉儿,走的地方多了,见识自然也广了。”我因笑道。
不想吉儿蹙眉撅嘴说道:“我们入汴梁时,汉将郭威平叛得胜回朝,路人皆道反贼李守贞一家自焚而亡。花蕊姐姐,我竟在郭威队中瞧见一全身缟素的女子,形貌体态隐约似那年见过的符紫衣。”
我一震,原来流年似水,郭威声望日益壮大,中原怕也到了该改朝换代的时候了。便轻叹道:“紫衣当年便嫁了李守贞之子,她在兵乱中化险为夷,倒不曾有事。妹妹所说那全身缟素的女子,想来应该便是紫衣吧。”
“没想到,原来紫衣姐姐竟是这样的命。”吉儿垂了眸叹息道。
一旁馨宁打断笑道:“可别先叹别人,瞧瞧我这小姑,今岁就快十七了,亦不肯嫁人,真真当自己是凌家的三公子了。”
“嫂嫂,你还说。”吉儿不依地翘了嘴角说道:“你和娘整天就在我耳朵唠叨这些。也不看看,你们给我物色的都是些什么人嘛,不是这家的公子便是那家的秀才,统统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