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话,小的奉旨来取东西。”
“取何物?”
“取……”梁守珍伏在地上,额上已隐约显出汗迹。
“说实话。”
“圣上命我来取玉笛。”
“公公奉旨取皇上的玉笛,为何要背着娘娘偷偷来取?”月芙歪着头疑道。
“娘娘明鉴,娘娘明鉴!小的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拿长春殿里的东西。”梁守珍急道。
“那你老实告诉本宫,皇上要玉笛何用?若有半句不实……”
“娘娘明鉴,是皇上要为保香娘娘吹奏,命奴才来取,奴才实是怕娘娘……”小梁一脸委屈望向我。
什么?保元要为张仙如吹奏。闻言我愣在当场,心思百转……那清越的《鹧鸪》曲尤在耳边,而今却是要换了知音人么?
“梁公公,这倒是奇事,自我入宫皇上从来只在长春殿中吹奏,今日皇上为何忽然之间要为张保香吹笛?”月芙出言问道。
梁守珍闻言,眉头紧拧,抬头凝了月芙一眼,倒把月芙吓得退了两步,我伸手扶了月芙,面上已现怒意:“梁守珍,你如今是越发的会伺候了,连嫔主问话都敢这样……”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梁守珍磕头如捣蒜,“皇上与保香娘娘对弈,输了一局。依约要为保香娘娘吹奏一曲。”
我闻言沉思片刻,道:“把皇上的玉笛给我。”
“娘娘饶命,奴才若是复不了命,恐是要受责罚。娘娘素日里最疼惜奴才,这次也请娘娘高抬贵手。”梁守珍面如土色,大汗淋淋。
“给我。”我故做镇定,嘴角勉强扯出个虚弱笑容,“本宫现在便亲自送去。”言语间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间,恍恍惚惚上了车撵。
“这是去哪?”我见那车撵并不朝迎仙宫去,而是沿着柳荫往御书房方向。
“回娘娘,皇上自御书房回重光殿途中,路遇两位保香娘娘在紫藤架下对弈。”
“两位保香娘娘?”
“就是句保香……”原来是张仙如和句可儿,那保元为何?
原来如此,这张仙如一矢中的。哥哥那样的棋痴遇了棋局哪有不看之理。又知我不善棋艺。呵呵,真也亏了她用心良苦,花恁多心思来策划此事。这宫闱果然是复杂难测的。越想越觉得心口堵得慌,唤了小珍子停了车撵,自顾沿柳荫行步。
紫藤花下,落棋无声。句可儿和几个宫娥见我刚要张口,我做了个手势,她们也只得噤声不语。张仙如素手托香腮,眉心轻蹙,想是这局遇到阻滞。保元手执黑子凝神求胜,心无旁骛。我视那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黑子略略占了上风,再落几子,白子又扳回几目。棋局由中盘的厮杀渐入收官阶段。待最后结束一点目,白子竟还小胜。保元拍手叫好:“好!张昭容造诣果然不俗,今日竟连赢朕两盘之多。”
“若非皇上相让,臣妾今日怎有机会闻听圣曲。”张仙如退谦道。
小珍子已挪了碎步捱到保元身旁挤眉弄眼道:“皇上,娘娘她……”
我已出声先道:“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①。皇上与妹妹好兴致!”
“蕊儿~?!”保元一脸笑意,起身来携我。
“参见花蕊夫人。”张仙如与句可儿也俯身参拜。
“我观皇上与妹妹下棋,妹妹心思缜密,在女子中可称得上棋艺精湛的。难怪保元哥哥这样的棋痴也要对妹妹青眼有加了。”
保元伸手点了点我鼻尖道:“与蕊儿下棋常常遭遇悔棋,小赖皮一个。”
“哈,哥哥又当了众人取笑我了。”我轻笑着,故意加重“哥哥”两字娇嗔道。
张仙如脸色微变,语带微嗔娇笑道:“皇上才刚答应过嫔妾,若再输这一局,今夜可是要留在延昌宫与仙如共进晚膳,切磋棋艺的。”
输赢的筹码竟是如此么?我心中的妒火瞬间便燃遍了全身,定定地凝了保元。
“哦?朕倒把此事忘了。”保元一句话撇得干干净净。
妒火已烧尽我的理智,我心有不甘道:“妹妹入宫前可听过民间有种游戏叫做五子连的。棋盘纵横十七道,与围棋极为相似,只是无甚规矩,只要五子一线连珠便算赢了。素日也难得遇见妹妹,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不如就这棋盘来作这个游戏,妹妹意下如何?”
“五子连啊,这游戏妹妹闺阁中也曾玩过,只是与围棋相比,太过粗浅,玩的甚少。今日姐姐既有兴趣,那妹妹自当奉陪。”仙如不冷不热笑回道。
保元乐得在一旁看热闹,笑嘻嘻地让了我落座,执黑子。
棋局一开,张仙如便步步进逼,我将四子之间成马步相连布成八卦阵形,意在封死对方攻势。一场剧烈的厮杀在这棋盘上展开,暗潮汹涌。我执了棋子笑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妹妹可别小看了这五子连。”她落了棋子又呈围攻之势,回我道:“攻者,不破其地,乃据其地为己有,方为上计。”却是一语双关,十分恼人。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保元却在旁拍手叫好。
那一局最后竟平了。两人都年少气盛,竟也各自不服。撇了保元,定要决出胜负,杀了个天昏地暗。保元也来了兴趣,三人轮番拼杀,最后竟移盘重光殿一战再战。保元输的那两局也被这五子连给冲扰,不了了之。
那夜何其尽兴,事后回宫偏还暗自得意了一番。复又想到来日方长,保元毕竟不是我一人的夫君,一味阻滞他人终究不是办法,又自怨自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