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太后避暑离宫往等慈院礼佛,充仪苏槿颜请旨随行。
自因禁足之事与槿颜同居飞鸾阁后,我与这位言行孤僻,外冷内热的苏充仪已成了莫逆。后来虽搬至长春殿,每日都要与她见上一面,而今她随太后出宫去了,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长日寂寞,保元又因入汛江防之事不能常过来陪我,思来想去忽记起往日太后曾说过要我学习照顾太子一事,不若跟保元说请了静宜过来与我同住。
一来我与她可以一同照顾凤仪和玄喆,二来也兼顾保元与子女之间的父子之情,三来想必那李艳娘平日里与静宜同住时也不是省油的,保元常去看孩子倒也便宜了她做文章。
想到此处,打定主意,晚间保元过来时便央了他让静宜和孩子们过来与我同住。起先保元有所顾忌,架不住我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只得点头应允。
次日我便带着宫人亲自去迎仙宫接了静宜与两个孩子过来,将他们安置在了长春殿西侧偏殿里,自此宫里多了孩子的欢笑声。
我与静宜也更见亲厚,保元更是日日都要过来,最后索性重光殿都不太住了,只宿在我这长春殿内。
这日我正与静宜坐在东侧殿做针线,保元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才刚进门就兴高采烈道:“蕊儿,你快随朕去看看,龙跃池里新植的红莲竟全开了,没想到没想到,这当年种植当年便开,真是奇事……”
他在我面前向来没有天子之仪,只是静宜终究不太适应,忙起身行礼。
保元挥了挥手笑道:“静宜,你也同去看看……”静宜含笑睇了我一眼,道:“皇上,妃妾就不去了,一会凤仪午睡该醒了,若见不到妃妾怕是又要哭闹,皇上与蕊儿妹妹同去吧!”
我再三相邀她仍执意不去,无法我只得随保元去了。上了停在曲水回廊边的画舫,望着粼粼水波,倚栏叹息道,“唉,不知静宜姐姐心下是否真愿与我同住。”
“你呀,又妄自猜度。”保元从背后揽着我。
我回身视他,“不是么,你日日独宠着我,内监日日在她耳旁宣着‘点灯长春殿,花蕊夫人重光殿侍寝’。姐姐也是女子,能不拈酸吃醋么?”
“静宜不是那样的女子。”保元道,唇边一缕温然笑容。
“你怎知……”我心下不服。
“那蕊儿之意是让朕往后多亲近静宜?”保元嬉笑,右侧浓眉又歪歪的不含好意。
“你还笑!都是你惹得祸……”我戳着他的胸膛轻啐道:“蕊儿的醋坛子就是你平白送的,我现下可知道人家为什么说‘醋汁子的娘子’,生生是被风流相公逼出来的。哎呀!烦人嘛,臭孟郎,都是你,都是你,总陷蕊儿于两难。”
“哎哟”保元佯装吃疼,唤道:“朕也可算明白为何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其实如今看来实不尽然,应是‘吃干醋之女子较小人难养百倍’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倒挺开心,我横他一眼道:“自小蕊儿只知鸳鸯成双结对……哼!”
却不想,他灼热的唇侵占了我的余音,缠绵许久才得放开,他眼神清冽,纤长的食指轻点我的唇,“那便让我负了其他女子吧!”
“哎~!”我闻言低头,埋首在他怀中,半晌徐徐道:
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莹;
天阶月色凉如水,
卧看牵牛织女星。”①
“该打该打,青天大白日的哪里来的牵牛织女,如今你我形影相随,却这般煞风景,他二人隔着天河,朝朝泪眼相望,以后朕不许你说这样的不吉之言。”保元以手掩我嘴,敛了笑容故做恼怒道。
我勾唇轻笑,望向风荷亭立的湖面,想到这深宫之中,因我的独宠,有多少女子要做这隔了天河的织女。
要他雨露均沾,我心下亦不能释怀。
罢罢罢,这便是后宫女子的闺怨吧!
他扳过我的身子,“蕊儿,你又在胡乱猜想什么?朕不许你想旁人的事,过来……”他将我携手带至船头坐下,自己迎风而立,笑道:“夫人安坐,为夫现下吹奏一曲《莲语》,为佳人解去烦忧。”
一曲《莲语》,伴着眼前红莲出水摇拽风中的美景几乎要让我沉醉不醒了。
一曲毕,保元揽我入怀道,“许久不闻蕊儿歌声,今日便为我歌一曲可好?”
我浅笑不语,半饷才言,“孟郎这《莲语》清雅舒畅,蕊儿却只得俗曲怕是不能入君之耳。”
“谁敢妄言我蕊儿之歌俗腻。”他佯怒转而又轻言道,“好蕊儿,就唱一曲吧……若不肯……”说话间,便以伸了双手胳肢我,痒得我娇笑连连,直喊饶命,待他停了手,我扶面凝思片刻,轻启朱唇:
小船呀轻飘,杨柳呀风里颠摇;
荷叶呀翠盖,荷花呀人样妖娆。
日落,微波,金线闪动过小河。
左行,右撑,莲舟上扬起歌声。
菡萏呀半开,蜂蝶呀不许轻来,
绿水呀相拌,清净呀不染尘埃。
溪间,采莲,水珠滑走过荷钱。
拍紧,拍轻,浆声应答着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