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江晚吟说出口的话让宋轻歌觉得就像是裹了一层恶臭味,既难听又难闻。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给我滚!”她就像是一只在她耳边嗡嗡叫的苍蝇,她不想再听到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该滚的是你,别忘了我才是尘哥哥明媒正娶的夫人。当年的那场大火烧死了萧云祺活该,谁叫你就长了一张狐媚脸,不仅害死了自己喜欢的人,还害死了自己的爹娘!”她扬着得意的面孔,从凳子上站起来。
宋轻歌用力攥着手指头,她一咬牙,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水,朝她泼过去,“你胡说!我爹娘和萧哥哥不是我害死的!”
“啊!”
滚烫的茶水泼到江晚吟身上,让她惊叫出声,她往后退了一步,惊蛰的瞪着宋轻歌,“你敢拿茶水泼我?!”
“谁叫你满口的胡言乱语!”
她亦是瞪着她,心口上剧烈地起伏着。
“你!...”江晚吟指着她,尔后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段忘尘,她急忙跑过去,满脸委屈地拉着他的手,“尘哥哥,妹妹她竟拿茶水泼我,那茶水如何滚烫,吟儿都被烫伤了。”
她挽起手腕上的衣袖,上面果真一片通红。
“吟儿,你先回去处理伤口。”他看了一眼她的手腕,对着身旁的芸香说道:“还不赶紧带大夫人回去。”
“是。”
芸香走上前,搀着江晚吟。
“夫...”
江晚吟深深凝了他一眼,只好松开手。
“吟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这样待她,可有将我放在眼里?”段忘尘站在她身后,语气冰冷。
“是她出言侮辱我死去的爹娘在先?”宋轻歌气呼呼地回他,她并未转身,背对着他。
“你心中在意的究竟是你死去的爹娘,还是萧云祺?”方才在外面,她们二人说的话,他几乎全听入耳中。
此刻,她手里还攥着那朵刺眼的金雀花。
宋轻歌双眸中晕染出一抹凉意,她转过身子,目光冰凉地望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怀疑我?”
“那这个是什么?!”
段忘尘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夺过她手里的金雀花。霎时间,金雀花在他的掌心间化作一堆灰渣。
他松开手,让掌中的灰渣一点点从指间飘落。
宋轻歌惊愕地看着他,只觉得全身发软,“你是不是从来就未信过我对你的情意?...”
“阿歌,这么多年你可知道我忍你多久了?我以为我把你留在我身边,好好待你,你便能慢慢忘了他。你说要一个名分我便给你一个名分,只要是你开口要的,我都想尽法子给你,可你呢?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你一次次挑战我的忍耐,在你的身上,处处留下那个人的影子,你叫我如何信你?!”
宋轻歌眨了眨双眼,硬生生将眼中生出的泪水倒回去,“那你呢?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难道你心中没数吗?没错,我承认你刚接我回到侯公府时,对我处处温柔体贴,可这究竟是你的真心实意,还是因为你内心的愧疚?
若是你心中真的只有我,江晚吟就不会出现在侯公府里,如今我也不会处处任她欺凌!你又有何底气来怀疑我?”
段忘尘的眼底现出一丝慌意,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宋轻歌,明明是你背叛我在先,你却要反过来质疑我对你的情意?”
心底,涌上一阵怒火,让他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焚骨为火,驱散他心中当初遗留的那片刻寂寞。
宋轻歌笑了,那抹笑淬了毒,“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敢一五一十将实情俱告诉我吗?”
“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些的?谁?!”段忘尘就像一头发了火的猛兽,双眸间散发出的怒火恨不得将她吞噬掉。
“表哥,你曾说过当初你冲进火场中救我时,有一根房梁倒下,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说好在老天怜悯,没有让我们二人天人永隔,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说的这些话,可全是真的?”
此刻的宋轻歌,眼中的凉薄散了去,裹上了一层浓浓的情意,目光深情地望着他。
她在期盼,期盼他说出:“是真的,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全是真的,没有半句欺瞒。”
那样,她才知道这么多年的深情,才没有错付于人。
“落镜笙,对了,是不是落镜笙?他是萧王府的旧人,一定是他说的,是他与你说的...”
可惜,他没有听进她说的话,一心只想着质问她。
宋轻歌看着似是着了魔一般的段忘尘,眼中的深情一点点消散,心中生出一阵失落感,凝入她的心肺,席卷她全身。
“你回答我,你说话,说话啊!”段忘尘全然不顾此刻她脸上的浮现出的凉薄之意,用力摇着她的身子。
她咽下喉间的苦涩,乏力地回他,“我无话可说。”
突然,段忘尘有些慌了。
片刻后,他笑了笑,“阿歌,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当年发生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何必再去考究,我对你的情意从来都是真的,与你一般没有半句欺瞒啊...”
他把她拉进怀里,将头靠在她肩上,紧紧抱着她。
宋轻歌仰起脸,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浸透进他的暗紫色长袍里,心间一片悲凉。
“好了,之前的那些事我都不同你计较了,不管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同你计较了,好不好?”
他依旧温柔浅意地笑着,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掌心温热,暖了她的脸颊。
宋轻歌能看出他眼底的慌乱,她拿下他的手,扭过脸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不会再让吟儿过来叨扰你。”他眸中布满柔意,如同刚把她接回侯公府的那会儿。
他的身影消失在竹云苑中后,她眼中又滑落下两行泪水。
“阿歌,我是真真切切地欢喜你,真真切切地想娶你,真真切切地想疼你,真真切切地想生生世世都与你在一起。”
落满花瓣的桃花树下,年少的段忘尘对她许下的诺言还犹言在耳。只可惜,这些话竟是他使了不堪入目的手段换来的。
“我要出门一趟,你不许跟着我。”走出长乐府之前,落镜笙警告云舞,她就像是一只跟屁虫,他走到哪她跟到哪。
“不行,你的身子还没好,怎么能去酒馆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云舞立刻抱住他的手臂,不愿松开。
方才御风过来与落镜笙说,段忘尘去了酒馆。
“我去那又不是喝酒的,是有事要办。”落镜笙十分无奈,这个小丫头片子脑子里想的东西,总能让他头疼不已。
“我不管,总之你身子还没好就是不能去!”她也急了,抓着他的手又紧了些。
落镜笙见她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悄悄看了御风一眼,御风会意,迅速出手打到她后颈上,说了一声“小姐,冒犯了。”便将她抱起来,放到软榻上。
以往她若是这样耍赖,落镜笙便是叫御风这么对付她的。也不知是不是她脑子真的缺了根筋,这法子在她身上试了多少回,回回都没失败过。就连落镜笙都觉得不新鲜了,她仍是会栽在他手里。
“走吧。”
他回头对着御风说道。
御风微微颔首,二人从长乐府中离开。
酒馆里贵客满座,坐的皆是长安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落镜笙抬头看向二楼最左边的那间厢房,便是他订下的那间厢房,段忘尘正坐在窗前饮酒。
“侯爷近日怎的染上嗜酒的毛病了?”落镜笙走到他面前,御风拿着扇子替他扇去满屋的酒味。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问你。”段忘尘醉呼呼看向他,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们都出去。”他沉声下了命令。
侍书最先退了出去,御风看了落镜笙一眼,“你也出去吧。”他开口说道,御风这才退了出去。
段忘尘将手一挥,门窗俱关了起来,他醉眼朦胧看向落镜笙,“当年发生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落镜笙定定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侯爷此话是何意?”
段忘尘冷笑,明显不信他这般满脸不知情的样子,“你究竟同阿歌说了什么?!”
下一刻,他的手已掐上他的脖颈。
“侯爷这般,让镜笙如何回您的话。”他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
段忘尘恶狠狠瞪着他,当年跟他到宋王府外的侍卫,全都被他清理干净了。他明明记得,将萧云祺送去乱尸岗的侍卫亲口跟他说,人已经没了气息。
这会见他这副不温不热的样子,他也只能先松开手。
落镜笙捋了捋衣襟,轻启薄唇,“说到二夫人,我倒要问问侯爷,当初是您让我帮您献计娶了二夫人的,如今这人刚娶到手,您却与她闹出这些事,还整日到这酒馆来买醉,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还要娶了她?”
“我与阿歌的情意,你是不会懂的。”他似是真的醉了,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醉意。
“那侯爷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落镜笙看着他这副酩酊大醉地样子,鼻间闻到的酒味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段忘尘皱了皱眉头,不满地看向他,“江鹤迟那个老狐狸的事,本候怎会不记得?”
落镜笙眸间生出一丝冷意,“既然记得,那我便提醒你一句,如今江鹤迟在皇上面前可是愈发受赏识了,您若是再这么消沉下去,家父的仇何年何月才能报得了?”
“怕什么?他女儿如今在我手里,他早晚得被我扳倒!”醉了酒的人,说出口的话总是这般狂妄。
落镜笙摇了摇头,唤了守在门外的俩人进来,对着侍书说道:“侯爷喝醉了,你先带他回去罢。等他醒了酒,将这封书信拿给他看。”
“是,公子。”
侍书诚惶诚恐地接过书信,搀着段忘尘走出包厢。
心气不顺的落镜笙回到长乐府后,心气就更不顺了。云舞不知怎的知晓了宋轻歌的身份,此刻正被她五花大捆的绑在云水阁里。
“你赶紧放了她!”他指着云舞喊道。平生在她面前时刻保持儒雅的他,此刻脸上却也现了慌意。
云舞怔了一下,便撅了撅嘴,“我不放!你别以为我来长安城之前什么都没打听,她的身份我早就知晓得一清二楚了!”
“胡闹!”
落镜笙斥了她一声,不顾她的阻拦,让御风将她拉开后,将宋轻歌口中的丝帕取下来,给她解了绳子。
“师兄,你去酒馆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因为她才去买醉的?”她不管不顾,走上前就大声质问他。
“谁与你说我去酒馆是买醉的?”
他明明与她说了是有要事,有时候他真想将她扔进炉子里,让她回炉重造。
她撇开目光,挠了挠头,装作不知情地回了一声,“哦...”
“萧哥哥,她是?”
宋轻歌在他怀中揉了揉手臂,看着云舞。
落镜笙这才发现自己还把她护在怀里,他退开身子,回她,“是镜笙的师妹冒犯了二夫人,二夫人赶紧回去吧。”
“我啊,我是师兄未过门的妻子,师兄他平时日最疼我了。”云舞赶忙走上前,亲昵地挽上落镜笙手臂,笑嘻嘻地与她说道,脸上挂满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