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番这么一问,若是她说不是给他做的,依他的性子,只怕又会起什么旁的疑心,她只好顺水推舟。
“既然不是给我做的,你便留给自己吃吧。”他接下来,又交给扶柔。扶柔低下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两个人闹起别扭来当真可怕得很。
他走上前,抬手要给她擦掉脸上残留的面粉,被她躲开。他眸中染上几分黯然,“你要同我闹到什么时候?”
她低着头,并未回他。
“阿歌,你我好歹也是夫妻,我们之间竟变得这么生分了吗?”他皱了一下眉头,就算是怄气,也该有个期限。
“你的妻子是江晚吟,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室。”当初若不是你对我说了谎,我又怎会嫁给你。
这句话,她哽在喉间,没有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可我心里头在意的只有你,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你不也是看在眼里吗?”她莫名其妙这般发脾气,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在意我,也知道你这么多年待我不错,这些我都记在心上。可表哥,你扪心自问你一直都没有骗过我吗?”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她想听他亲口对她说。
“我是怕你伤情,所以一直不敢在你面前提起当年那些事,为何你就不明白我对你的良苦用心?”
他好像是被她气到了,拧着眉头,声音里带着隐忍,变得暗哑起来。
宋轻歌看向他,眸光里蒙着一层水雾,她刚想开口,便被他一口打住,“罢了,今日我不想同你吵架,我改日会再来看你。”
他说完,便从她身旁走过,步履焦急。
又是闹得不欢而散。
宋轻歌拧了拧眉心,当即在石凳上坐下,撑着额角。
“小姐,侯爷也是为了您好,您确实不该这么日日都给他摆脸色。”扶柔手里拿着那盒桃花糕,低下头劝慰她。
“可我一见到他,就想起当初的事。”她声音乏力,脸上也带了一丝疲倦。
“奴婢倒是觉得...”扶柔抿了抿唇,没敢再继续往下说。
“你想说什么?”宋轻歌撑着额角,催促她一声。
“奴婢倒是觉得,您与萧公子这么久未见了,他的话,兴许才是应该让您起疑心的。”
她提着胆子,说出这番话。
果然,她的这番话激到了宋轻歌,“你这是什么话?虽然我与萧哥哥这么多年未见,可他说的话,我从未怀疑过!”
她抬起头,将扶柔训斥了一番。
“是,奴婢知错了。”扶柔自知说错了话,当即低下头认错。
这下,宋轻歌紧锁的眉头才渐渐舒缓开。落镜笙手臂上的那条伤疤,她始终不曾忘记。
就算是与他这么多年没见,他也说出是她爹爹害得他们萧王府家破人亡的话来,她也不会怀疑他说的每一句话。
在她心里,她的萧哥哥始终未变,一直是她的萧哥哥,不会骗她。
“那这盒桃花糕还要送给落公子吗?”扶柔小心翼翼问她。
她看了一眼那盒桃花糕,眸中满是失落,“这盒送不得了,改日我会再做一盒。”
“嗯。”
扶柔拿着那盒桃花糕,进了里屋。
落镜笙站在屋檐上,看着苑落中那个单薄的身影,宋轻歌方才说的这番话,一字一句皆落入他耳中。
让他的心间,涌上一阵暖意。
这么多年来,除了云羽熵和云舞,他不曾从他人身上感受到暖意。他没想到,宋轻歌丝毫没怀疑他说的话。
他转身,要从屋檐上落下时,撞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子,“师兄,你怎么就要走了?”
云舞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我不是叫你不要到这来吗?”落镜笙不等她开口说第二句话,赶紧带着她从屋檐上落下,出了侯公府。
“我不过是在长乐府中待得无聊,所以便到这来寻你,你别骂我。”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落镜笙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摇摇头自己往前走了。长街上人多,他走得太快,云舞怕被淹没在人群中,跑在后面急急叫他,“你等等我呀,师兄...”
“方才那盒桃花糕,她是不是给你做的?”云舞小声问他。
“是又如何?”
落镜笙没好气的回她。
“既然是给你做的,你为何不下去拿?”云舞想不明白,一直围着他转。
“若是我下去了,必定会让段忘尘起疑心,到时候再连累了阿歌。”他倒也被她烦到,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通。
云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来就算有段忘尘这么个痴心的人对她,也不免会对她起疑心。看来,这些年来她在侯公府里也不好过嘛。”
她的这番话让落镜笙的脸色沉了下去,在他见到宋轻歌之前,一直以为她在侯公府里过得很好,至少有段忘尘处处庇护着她,她也将自己的深情交付给了他。
可是此刻经云舞这么一点醒,他才察觉到,宋轻歌这么多年过得也许并不如意,至少不会像他打听到的那么如意。
“后悔了?”
云舞的一张脸伸到他面前,嘴里还嚼着果子。
落镜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急忙往后靠去,嫌弃地斥了她一声,“简直无礼。”
云舞不管他,将手中的果子递给他,他没拿她又收了回来,“我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这件事我筹划了这么多年,何曾后悔过。”他没好气地回了她一声,便转身走了。
云舞不屑的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落镜笙是什么样的人,心中对宋轻歌如何,这么多年与他朝昔相处以来,她再清楚不过。
她很羡慕宋轻歌,无时无刻都在羡慕她。
可是她不会说出来,她想,她永远都不会说的。
“嗯!”
她咬着果子,用力点了一下头。
是夜,扶柔端着晚膳进入屋子里,将饭菜摆好,宋轻歌却开口说道:“将那盒桃花糕拿出来,用了吧。”
“是。”
扶柔当即又去把那盒桃花糕拿出来,摆到盘子上。她这回做了许多,摆了满满的两盘。
“你也坐下来一起用。”
她看着眼前这两盘桃花糕,对着扶柔说道。
“这,这不合规矩...”扶柔有些踌躇,手里拿着托盘,不敢坐下。
“你与我一同从宋王府出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她抬起头,拉着她坐下。
“扶柔谢过小姐。”她这才松泛了些。
“不必拘谨。”
宋轻歌夹了一块,放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嗯。”她点头,将桃花糕夹起来,放入口中。见她吃了,宋轻歌这才也夹了一块。
桃花糕在她嘴里化开,她却鼻尖一酸,有些想哭,泪水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小姐,您怎么了?”
扶柔一着急,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低下头猛咳一声,惹得方才还在伤怀的宋轻歌笑了一声。
待她擦好嘴角抬起头来,才发现宋轻歌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了,此刻正看着自己笑。
“你这傻丫头。”她嘲笑她一声。
“奴婢这还不是着急您嘛。”扶柔嘟囔一声,尔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开口说道:“老夫人曾经叮嘱过奴婢,要好好照顾您,可是看到您受了这么多苦,奴婢真是对不起她。”
“寄于这侯公府里,连我自己都身不由己,更何况是你,你不必自责。”宋轻歌知道她是个十分懂事的丫鬟,定是方才她见到自己哭了以为又受了什么委屈,所以才这般自责。
“小姐,奴婢一定会尽心护着您。”她咬了咬唇,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嗯,不仅是在这侯公府里,就连在这世上,能与我相依为命的,也只剩下你了。”
以前还有一个段忘尘,可是如今,她不敢再奢望了。
想起他为她做的种种事,她甚至觉得有些恶心,反胃。可是偏偏不凑巧,屋门被人打开了,是一脸阴沉的段忘尘。
“我问你,这盒桃花糕是为谁做的?”他走到她面前,指着桌上的桃花糕冷声质问她。
宋轻歌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她知道段忘尘为何会来质问她,今日是萧宋两府满门抄斩的忌日。
她和扶柔,从来不敢在侯公府里提起这件事,每年都只敢在心里默默祭拜。若是让轩辕帝知晓她在侯公府里祭拜,只怕侯公府会遭殃。
“侯爷,这盒桃花糕是我们小姐做来自己用的。”扶柔急忙站起身子解释。
“你住口!退下去!”
他转过头,满脸怒气地看着扶柔。
扶柔只好轻手轻脚退下去,他继续逼问她,“我问你这盒桃花糕是给谁做的?”那扑面而来的寒意,一点点将宋轻歌围困住。
宋轻歌心中觉得可笑,只一脸淡漠地看着他。突然,她扬起手,一巴掌打到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