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上中天,殿中的灯烛光亮越盛,时间仿佛随着李尧慎的声音回到了多年前,那些早就被尘封的秘密在他的叙述下又重现人间。
“六年前,老三被赵姬旧部救走,下落不明,而赵姬其余势力,也在王氏抄家灭族后退缩到明南。”
“明南此地你也该有所了解,地处南越之地,遍布沼泽瘴气,多异族,大周长鞭莫及。赵姬已死,我本以为赵姬残余势力已经构不成威胁,明南不过弹丸之地,翻不起风浪。”
李尧慎自嘲的笑了笑,道:“但是我却忘记了老三。仅仅是四年后,他就回来了。”
他拿起匣子中的匕首,颇有些感慨道:“老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比赵姬果决的多,亲身犯险行刺我。而且他还成功了。”
李拂弦心中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蹙眉看着李尧慎。
“明南盛产毒物,他竟然在明南学了一手用毒的功夫。但是,他行刺我却没有用毒。”
说起来李尧慎还颇有些遗憾似的,“他还是太过于稚嫩了。”
他又转头看向李拂弦,道:“筝儿,你记住,只要能制敌于死地,又何必在乎手段。”
“如今老三已成气候,日后你们之间必有一战。在其位,谋其政。你要时刻谨记你身上所承担着的责任,是整个大周的黎民百姓,是天下。”
李尧慎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沉甸甸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筝儿,你是大周的皇帝,肩负着整个天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放下身上的担子。”
为帝者,从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要抛弃儿女情长,注定了孤家寡人,注定了要为这个帝国耗干最后一滴心血。
这是诅咒,亦是躲不掉的宿命。
“未来的路还很长,还有更多艰难险阻。但是,你不能停下,更不能后退。”
“无论发生什么。”
他看着李拂弦,这句叮嘱颇有些意味深长。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怎么做。”
“蓁蓁是被他带走了。”
李拂弦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怎么样,但是正是他这样的平静更让人心生不宁,满是风雨欲来的意味。
“我不知道。”
李尧慎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但是一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李明澈最在乎的人是谁,毫无疑问是卫玉筱。所以,不管是李明澈带着了卫玉筱,还是他把卫玉筱藏起了,卫玉筱现在都一定平安无事。
“你现在要担心的不是她,她的处境应该无虞,你该担心的是老四和师崇朝,我的时间不多了。”
李尧慎又回到软座坐着,烛光下,消瘦的身形有些佝偻,暮气沉沉,像是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枯树。
“咳咳!”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李尧慎突然咳嗽起来,方巾之上,竟然鲜血点点!
如此变故,直接惊到了其余两人。
“陛下!”
李拂弦猛然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软椅前,他拿着百十斤长枪短剑都不曾发抖的手扶着李尧慎却有些颤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李尧慎的身体自打秋后便不好了,却只以为是季节交替,小病小灾,怎会这么严重!
“殿下,……当年不止是皇后娘娘一人中毒,中毒的还有陛下啊!”
赵姬给皇后下毒,又怎么会放过李尧慎呢,或者说,她是借机给李尧慎下毒。
“陛下所中之毒叫千日醉,中毒之后千日不觉,但是在千日之后,就会内脏加速衰竭,最后咯血而死。而千日毒,无药可救。”
“百里,百里修远是怎么说的?”
“百里神医也没有办法,他只研制出了延缓毒发的丹丸。”
距离李尧慎中毒已经十年,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百里神医能做到的极限了。
禹诚抖着手拿了那匣子中的玉瓶,倒出了最后的那一粒药,哭哑着声音道:“如今这已经是最后一粒药了。”
也意味着李尧慎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
说着,便将这最后一粒药给李尧慎服下。
“这丹丸能否再制?”
“不能。”
却是李尧慎的回答,他已经喘过气来,半只脚踏进了幽冥又回来了。
“制这药需要的药材已经绝迹,这些药也是百里仅剩的药材所制。”
“大周幅员辽阔,定然不会绝迹,只要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傻孩子,找到又怎么样。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我不过是早走几日罢了。再者,我已经让你母后等的太久了,我不想再让她等下去……”
李拂弦不知怎么的却红了眼眶,李尧慎拍了拍他的手,脸上难得露出和蔼慈祥,他和声道:“我呀,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卸下这副担子了。这个位置,太高,太冷,太累……”
李尧慎的声音小了,许是已经服下了药,丹药已经起效,他陷入了沉睡之中。
烛火就算再明亮,待灯油燃烧殆尽,也暗淡了光亮。
灯油已经添了几轮,但是等待的人还未归。
卫玉筱盯着手中的话本,神情困倦,抬手揉了揉眼睛,合上了书。
“小柔,现在几时了?”
“小姐,已经快子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