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轻轻地推开门,却瞬间发现了屋内的异样。
清冷的月光从客厅的窗户倾洒进来,淡淡地洒在那个背对着他,披散着长发如小猫一般蜷缩在沙发上的女子身上。
似是没有听见他开门的响动声一般,她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惊扰,只是那样默默地抬头仰望着窗外地繁星点点,并没有回头,也没有丝毫的言语。
她只是那样安静地蜷缩在那里,仿若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中一般。
莫奕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悄无声息地走到她面前,透着那淡淡地月光,莫奕终于看清了她那微仰着的面上清冷如玉地表情。
这个清冷地表情却让莫奕的心中没来由地一紧,方才自卓为口中听说的那件惊人的往事,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荡--瑶姬是为了他才会对自己下咒,并且付出了肉体湮灭的代价,甚至五百年后再次转世为人也一直被那诅咒所束缚。
他不知道,自己和瑶姬,这一生究竟是谁欠着谁,或者说,谁更爱谁多一些。
他一直以为瑶姬欠他一个解释,如今才发现,其实她根本毋须解释,终究是他欠她的,更多一些。
五百年前的自己并没有勇气因为她而阻止自己族人的野心,而她,为了他,却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个女子对他毫无保留地付出与那份绝然的爱意,若说莫奕毫不感动绝对是假的。
看着眼前这张一直铭刻在心底的面容,和瑶姬几乎一模一样地面容--巴掌大的俏脸,秀气的柳叶眉,那不噘微翘地唇,以及那同样倔犟的个性,这些都分明地昭示着她的身份。
心中对那个五百年前的女子沉寂了多年的爱意与对这眼前女子的怜惜之情,如潮水一般向莫奕涌来,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夜晚,措不及防地撕开了莫奕那自以为坚硬如石的心防。
他知道罂漓漓已经取回了瑶姬大部分的记忆和力量,虽然他之前口口声声说她只是罂漓漓,不是瑶姬,可此时此刻,他却没办法再把她们看作是两个人,瑶姬的肉体已经湮灭,已经再次坠入轮回,世间不可能再有两个同样的人存在,这是铁铮铮的事实,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
所以,他想紧紧地拥这眼前的女子入怀,他想问问她为什么当年要那么傻,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悄然地咽了回去,因为眼前的女子终归是和当年有些不同了。
可究竟是哪里不同呢,他心里明白,却不敢不愿意去深想,所以,他努力地压抑着心中那份波涛汹涌。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旁的莫奕忽然变得混浊沉重的呼吸一般,那一直抱着膝盖沉思着什么的罂漓漓淡淡地转过头来,用她那双澄净的金棕色瞳眸定定地仰望着莫奕。
其实莫奕之前甫一离开,她就醒了,虽然并不知道莫奕那样偷偷摸摸地出去是要做些什么,可是大抵心里也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她安静地起身,一个人坐着这里看着月光认真地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梦中的一切,之前的一切,一一联系起来,她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了莫奕的立场,他的突然出手,他的刻意隐瞒和他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想法。
照理说,她应该恨他的,恨他的欺瞒和利用,或许应该转身就离开这个地方的。
可是,不知为何,她并没有作出任何过激的举动来,甚至对他,她心中却生不出半分埋怨来。
罂漓漓忽然想起了那梦中永徽城的素衣公子魏书承曾经对瑶姬说过的话---
“有些人,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欺骗了你,抑或是伤害了你,你都没办法去恨他们,因为在你的心里,所能回忆起来的,更多的只是他们的好。”
是的,此时罂漓漓脑海中有的,只是莫奕的好--
初见他时,他毫不犹豫地护着自己的模样,
她受伤时,他温柔怜惜地替她抹着膏药,替她抚平她心中的不安,
甚至是这几日的相处里他默默为她所做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清晰地烙印在罂漓漓的心中,这个时候,罂漓漓觉得自己似乎能够隐隐明白魏书承对那若耶族女子的那种痴傻的感情,对于莫奕,也许她是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的。
就算他欺骗了她,在利用她,就算他爱的人其实是瑶姬,与自己无关。可是,自己心中对他的感情却是如此地了然清晰,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就算前路是荆棘密布,她也愿意走下去。
所以,她决定成全他,也给瑶姬一个机会,若是瑶姬真的有这个本事能解除这个诅咒,那么,就算把这身体让给她,似乎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罂漓漓其实也在心底自私地盘算过,或者说,她与自己,与瑶姬,与命运打了一个赌,赌自己是否能改变命运,赌自己是否能凭着自己的力量从瑶姬那里将莫奕抢过来。
与前世的自己抢恋人,似乎是件有趣而荒谬的事情,却让罂漓漓在一瞬间找到了自己应该努力地方向,或者说,让她不再迷惘。
于是,罂漓漓咬了咬下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幽幽地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让莫奕的理智差点在瞬间崩塌,他差点以为罂漓漓是否在跟踪自己,听到了自己与那卓为的对话:“带我去虚冥界吧,不管最后结局会怎样,能解咒也好,或是再次湮灭也好,既然这是我的宿命,那么我便不想再逃避。”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眸光清澈如洗,恒亮的眼神中却是不容撼摇的执拗与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