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nni的曲子让春熙睡了过去。别人让她睡,她也没谦让。只一张床,铺着一条浅色的床单。应该是没人睡过,没闻到什么头油味。她有多久没这么好好地睡了。一沉无梦。醒来后她跟原主要走了这首曲子,她说,金队,这个给我吧,很是催眠。这个姓金的男人就把唱片给了她。他没什么犹豫,春熙细看了一下唱片盒子,不太像原配,倒像他的风格,简练简约简单,因为盒子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轻轻的刮痕。像刚才她的指甲不小心留在上面的痕迹一样。呵,春熙一边笑一边往外走。多有情调的男人,现在这个年代还听这个。手指上的伤又开始作痛,刚才还沉浸在情调中的春熙又回到了现实中来。她是个始终自醒的孩子。
呵,狗屁情调。与我何干?她打开手机,调出一个APP,搜了下人名,很快这首曲子就找到了,她听了一遍,的确挺好听的,但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她又点了下一曲,没有耳机,她也不介意,她的生活不是精雕细琢的,所以有点意思就行了。这是春熙对自己人生的要求。
混进人群里的音乐,只剩下一点心跳。
春熙一边走,一边听着自己的这点心跳。
这个被叫做金队的男人,把唱片包给春熙的时候,并没告诉她这唱片上还附加了点东西。他觉得他似乎变得有些优柔寡断了,认识他的人都说这两年他的变化很大,不再是那个不闻人间事只玩乐的纨绔,他的狠绝一向是出了名的。从不因为眼泪而心软,也不因为乞丐而丢钱。他陪着春熙走下楼,看她走向她要走的地方,她没有回头。若换作别人,知道背后有这么个人跟着,定要回头看一下,哪怕是一眼。可春熙没有。不知是不在乎,还是没把他当回事,金队略感到心里不是滋味。他是男人,不应该跟这么个女人计较,他站在大门出口处,轻轻朝那个远去的人影笑了两声。
这个长得不怎么出众的人,没有任何背景的人,怎么就入了他的眼了呢?大概是因为她的那股韧劲?他想了想,的确,她像棵野草一样活着。
他打开一个小设备,塞进耳朵一个微不可见的听筒,先是沙沙的声音,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他听了一阵,然后拿出来,看了一阵,想再塞回去却没塞,而是跟小设备又装在了一起,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把这套把戏用在了她身上。
他想起她第一次跟他握手,很生冷也很客套,旁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头,金队。她扭过正在看什么的脸,毫无感情地伸出手,说,哦,金队,你好。她没介绍自己。既然被请来,自然情况已经被摸个一清二楚。第一眼,他看出她不趋炎附势,有些隐隐的骨气。只是生活可能不太好,身上又带些劳累。很好,正是他们要找的人。第二眼,她很自如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离他不近也不远。他问她,你叫春熙吧?她笑笑。哪个熙?有人插进话说,康熙来了那个熙。她也不恼,依然按她的意思说,熙风和沐的熙。哦,这下换他哦了一声。
同事给她倒了杯茶,她也没喝。茶不赖,是到他办公室拿的,只是杯子是一次性的,沏茶的水也是大桶水,天天开着,也不知道生熟。她的眼睛盯在茶上很久才转身向他。角度是半转的,好像还带着点别扭。像是在询问,又像在等他开口。第三眼,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非凡的定力。要么是慧,要么是无知者无畏。
他迎向她的目光,她却又垂下睫毛,继续盯那杯不能喝的茶水。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扯了下领口。却见她也挽了挽袖子。什么意思这是?他一时晃神。
最后还是让别人把事情给说给了她听。听的时候,她没抬头。听完后,她站起来,指了指茶杯说,这茶这样泡,着实浪费了。送她的人说,姑娘别见外,我们都是粗人。
她两脚站在门槛上,离地有点距离,一手扶着门框,说,让我考虑一下吧,毕竟我不是专业人士,还有,我没上过正经大学,你们知道的吧?她话说得轻轻,但所有在屋的人都听清了,她说完咳嗽了几声,把身子在门槛上摇了摇,然后双脚并用跳下去,回头对所有人笑了笑。这一笑,让人都无所适从。她说得没错,她是个局外人,是他们硬要把她拖进来的。她有权拒绝。
办事的人无奈地回头看金队,意思是怎么办?金队也没发话,走回他的办公室。她走的路经过他的办公室,他看见她朝他又笑了笑。他随即对跟进来的人说,她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