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慕垂首道:“奴婢所用并非毒药。”
邱钰点点头,又道:“不是青慕,而是他们提前服了毒。”
文辛虽然比方锦生强一些,却也是头一回看见自己面前横了五具尸体,不由地朝文棱君身后靠近了些,像是下意识地寻求他的庇佑一般。
“姑父,这些人是不是有备而来?”
虽是随口一问,其实文辛心里也清楚答案。
这两天,随行的人马极多,要想低调行路是不可能的。文棱君也早知沿途有人跟踪,方才他和邱钰带人将那群追踪者引开解决,那时才发现对方的人数不对,对方几乎都是小队的人马,一队不过五六人,虽说对他们的威胁不大,却是训练有素,极其难缠。
这种对方潜伏在暗处的骚扰打法,就好像面对着一堆堆荆棘,想要快刀斩乱麻是很难的,砍下一丛又来一丛,既不给你个痛快,也不让你给个痛快,非耗得你精疲力竭为止。若是一帮大老爷们儿单独出行还可以对付,但是这一路上还有弱势群体,就有些麻烦了。
文棱君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道:“他们根本没想过得手,不过是虚张声势。”
邱钰抱着剑,凝眉道:“这是为何?”
文棱君本想看向马车行驶的路的方向,而方锦生在所在的位置与那方向刚好在同一条线上,如此便避无可避地对上了眼。这不对倒好,一对上她虚得不行的眼神,文棱君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收了目光,像是多看一眼都觉得侮辱了他金贵的双眼。
“这几天我本不愿打草惊蛇损失兵力,却被他们逼得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你看看此去的方向,入了青州地界,却不能直接赶往刺史府,这些人分明是另有图谋。”
邱钰听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看向他道:“您是不是已经想到幕后主使了?”
文棱君未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身拍了拍文辛的肩膀,其中似乎有几分安慰的意思,随后再走到尸体旁边,对邱钰道:“他们一身山野莽夫的扮相,但你仔细看看。”
邱钰闻之,抱着长剑又蹲下去,仔细翻看了一番尸体手掌上老茧的位置,道:“这几人似乎都会同时使刀枪。”
文棱君:“若是劫匪,还有这般本事吗?”
邱钰:“即使有,也是极个别人物,不可能人人如此。”
言罢,二人相视一眼,文棱君沉吟片刻,道:“此处直行,抵至青州何处?”
此时,太阳已经逐渐没入远山之间,余晖倾斜挥洒的同时送来夜幕前的一丝凉爽,邱钰朝前行之路望了一眼,道:“西南方向。”
青州西南,遍地群山,匪患最为严重之地。
文棱君的眼角似乎微微紧绷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常的疏淡,高贵冷艳地瞥了一眼方锦生,虽是看着她,嘴上确实在吩咐邱钰:“找个地方,埋了。”
搞得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方锦生心里又没来由地一虚,仿佛对方真正想要埋的人其实是她一样。
邱钰应了命令,召集几个官兵去处理尸体了,至此,事情总算先告一段落。方锦生自使至终依靠着刘朝朝的手搀扶着,垂着眼,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有些滞涩不通,四肢一阵阵麻意。
文辛虽也有些怕,但看到她这副模样,倒先来安慰她了。
“锦生姑姑别怕,已经没事了。”
方锦生不答。她再不知其中利害,但是好歹听完刚刚文棱君和邱钰二人的对话,心头也隐约知道了——恐怕之后的时日不会比今天好到哪里去。
文棱君最看不得她身为王妃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毫无气节可言,殊不知眼前这个成熟静美的王妃壳子里头,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正因为不知,文棱君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而有力,似是平平无奇,却像带了冰锥:“果真如我所料,危急时刻,居然还是文辛主动来救你,你却丝毫没有一点作为长辈的模样。”
方锦生倏地一愣,抬头对上他死气沉沉的目光。
明明是他逼她来的,明明他根本不了解她究竟有没有经历过这些,为什么他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来指责她?
方锦生很想跟他辩解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大概是觉得,根本无从解释。
失忆这个幌子已经叫他怀疑了很久,那么借尸还魂、夺身重生之说,必然也会被他打入一派胡言之流。
方锦生看着眼前这个人,第一次觉得内心深处滋生了一些复杂的情绪——有畏惧,有愤怒,也有厌恶。
她到底是涉世未深而不知掩藏内心的情绪,一双眼流露而出的情感在文棱君的双目中展露无遗,文棱君的眉心几不可闻地一紧,稍纵即逝,内心的火竟是没来由地浇了油,越烧越旺。
也不知是因为那份他一直瞧不起的“畏惧”,还是因为那份他从未在她眼里见过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