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欧阳勇后的夏秋,脑子里总是在回想着他所说的关于她体内力量的增长除了依靠天资还要靠后天的磨练,以至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她觉得首先能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体力。
第二天,天刚泛白她便爬了起来,套上运动服后望见头一天搁在枕边的梅刃,就好像受到了它的召唤似的,下意识地将它塞进口袋就走出房间。
她离开家一直向着永川公园的方向跑去,这条路的一边正是永川森林,她计划一口气跑到公园再折返回家。这还是她第一次晨练,九月清晨的空气里仍透着微凉,可跑了一会儿就热了起来,她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步伐的节奏,感受着空气中露珠和青草清新的味道竟没有平时跑步时的气喘了,整个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轻盈,仿佛和身边的空气、树木、乃至清风融为一体。
而这宁静中却突如其来的混进一股不安,就好像是静夜里突然出现的针落地的声响,虽然微弱却让人感到极不舒服。而这种不适的感觉越发清晰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她并试图靠近,她望向路旁的树林,那后面好似有一个黑影一晃而过。她不得不停下脚步,静静观察起那黑影出没的方向,发现如墨般的物质正时聚时散地向她靠近,它聚在一起时如同浓黑的乌云,散开时就仿佛滴在水中悬浮溶解的墨液,聚散间,它离她越来越近。
她环顾四周街道上竟空无一人,恐惧的气氛瞬间将她包围起来,这感觉是何其熟悉,令她回忆起之前和刘玲美被罗刹母所控制的那几个青年袭击时的情景,直觉告诉她那黑影绝非善类。此时那团黑云隐藏在她眼前的树木后面并不急于向她袭来,她屏住呼吸不知对方何时会攻向自己,手却默默地探进口袋握住梅刃,虽然她还无法很好的控制这件昨天才刚刚得到的武器,可一旦遭到攻击它却是她唯一的希望。
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下来,夏秋觉得自己像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中,那黑影突然猛地朝她袭来,在接近她面前时具化成一匹黑狼。它露出獠牙向她扑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抽出了梅刃,梅花簪子在她手中顷刻间幻化成利刃抵挡住它的一轮攻击。
她觉得梅刃正在与自己融合,是它在引导着她的动作,让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它做出劈斩、横扫、搪过、直刺……一整套她从没学过的刀法。黑狼的这一番攻击好像只是试探性的,紧接着发起的第二轮攻击才开始倾注力量,此时的夏秋固然有梅刃指引,可仅凭她现在的力量想从这样强大的敌人手下逃脱除非是有奇迹发生。
而奇迹却真的发生了,一声鸟儿清脆的鸣啼划破天际而来,她一抬头正看见俯冲下来的巨大的红色火鸟,她一下子认出了那个身影,是荆棘。
荆棘以锋利的爪子抓住黑狼的脊背,再不断扑扇翅膀用周身的火焰狠狠的灼伤它。因为他的攻击十分突然让黑狼措不及防,它奋力从他身下挣脱向后退去,而荆棘却并不停止攻击,而是继续一次一次扑向它。或许是被荆棘的第一次攻击所伤,黑狼犹豫了一下便又化为先前的黑云快速消失在空气中。
“今天一早,勇大人就有些不祥的预感,所以赶紧派我前来,果然……对方用妖力设下的结界让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你们确切的位置,差点就……”待黑狼消失后荆棘落下地面,收起周身的火焰幻化成那个高大的红发青年。
他对自己的失误懊恼不已,他的忠诚有口皆碑,过去作为欧阳小冷父亲欧阳雪夜的部下时就尽心尽力,别无二心的完成一切交给他的任务。后来跟随欧阳勇,作为他的随从和主要的传信使者也从未出过半点差池,而这一次若是他再晚些找到夏秋,她的性命恐怕就会不保。
同时荆棘又不得不钦佩起勇大人那有如神助的预感,虽然对于昨天夏秋进入宸极宫一事已尽可能做到不引人注目,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虽然还不清楚袭击夏秋的究竟是不是那个人的手下,但一切显然都太过巧合了,而那个人非青云莫属。
“没……没关系,谢谢你能来。”
夏秋大口地喘气着,她对荆棘满心感激,虽然已经不止一次遭遇袭击,但这回的敌人显然要强大得多,她似乎更能体会到欧阳小冷之前极度反对与她签订血盟的原因。每一次深陷险境,纵使她再沉着冷静但若不是侥幸得救她早已死了无数次。和她的心相比她的身体显得那样软弱无力,别说成为能够与欧阳小冷并肩作战的力量,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做到不成为他人的负累。
荆棘望着虽惊魂未定却仍稳稳站着的夏秋,不由地为她手中紧握着的已经完全成型的梅刃惊叹。梅刃这种武器不同一般,它具有自己的灵魂,所以若不是被它认可的人,即使拥有再强大的力量想自如使用它也相当困难,而眼前这个人类女孩竟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使它成型并可以抵挡数次强大的攻击,足可见她的确有别于常人之处。
“知道攻击我的是什么人吗?”夏秋慢慢调整好呼吸,手中的梅刃也跟着渐渐平息下去变回先前的梅花簪子。
“还不清楚,我要先回王城向勇大人汇报,也许他会知道些线索。”
荆棘不敢妄下定论,那黑狼妖刚刚并没现出人形只以狼的本体出现,而且它似乎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妖力让人摸不清它的路数,但荆棘的脑海里还是有一个名字一闪而过,那就是青云的得力部下黑陨。
当夏秋的神经从刚刚的紧张状态中舒缓,她才感觉到由身体内的关节和骨骼所传出的一阵阵生疼,刚才是下意识地招架黑狼的那几次攻击,这会儿才体会到它力量的强大。
荆棘决定把夏秋护送到学校,在那里至少有欧阳小冷可以保护她,之后他再回宸极宫去见勇大人,于是他将自己幻化成一只小巧的红雀盘旋在空中跟随着她。
去往学校的路上正巧遇见杜鹤,可一路上他说的话夏秋却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她只是想快些见到欧阳小冷,但同时她又有些害怕见到他,那矛盾感来的莫名其妙,就好像是摔倒的孩子想从大人那里得到安慰,却又想忍住不哭故作坚强,之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自愿成为他的血盟缔约者,这一刻竟有那么一点退缩。
但她所有的纠结在见到欧阳小冷的那一刻竟然就都被化开了,正当她还犹豫着该如何向他开口说出清晨发生的一切时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看着她的脸似是一下子就感觉出了什么,一把拉着她就往教室外面跑去,留下身后已坐在位置上的同学们一片唏嘘。
欧阳小冷也觉得自己显然是太大胆了些,虽然他总在告诫自己要尽量保持低调不引人瞩目,但是每次一牵扯到关于夏秋的事情他就无法平静,身体总会在大脑思考前就做出行动。
夏秋被他拉着一口气跑到天台上,她从来不知道学校里还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从四周的栏杆里往外眺望能看得很远很远。
“出了什么事?”欧阳小冷质问道,语气中没有了以往的平静。
“没……没什么!”夏秋不知道欧阳小冷怎么会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异样。
“我刚刚感觉到了荆棘的气息,他刚才和你在一起吧?”
夏秋知道无法再隐瞒下去,只好将早上遭遇黑狼袭击的经过讲给欧阳小冷,为了不让他过度的担心自己她尽力把自己恐惧的那一部分隐藏起来。
“有没有受伤?”欧阳小冷的双手紧紧握住夏秋的肩膀。
夏秋摇摇头还未及回答就被他一下子拥进怀里,他的手臂是那样用力就好像担心她会随时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不知是阳光和拥抱哪个更加温暖,她先前的不安竟被一点点融化掉化成泪水夺眶而出润湿他前胸的衣襟。
欧阳小冷想起了许多年前当他所化的小狐狸受伤时,夏秋那温柔的抚摸,于是也轻抚起她的头顶。虽然那个动作除她以外从没有人对他做过,却正因为这样而深深存在于他的身体中成为他的一部分。
她就这样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抽泣了很久,两人没说一句话她却渐渐平静下来,身体里像是又重新被一点点装满了勇气,她想拥有能够支撑眼前这个人的力量,因为这样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
他们错过了第一节课,只好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才回到教室。
“小秋,你没事吧?”刘玲美见他们走进来一下子冲过来问夏秋,然后瞪起眼睛指向欧阳小冷,“不是你对小秋做了什么吧?!”
她的样子看起来活像一只因为发怒而竖起全身绒毛的猫咪,夏秋很少见她会为什么事情这样生气觉得即安慰又想笑,心情也跟着好转起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没有,他只是有些事情要和我说。”夏秋摇摇头应道。
“你没有被别人告白过啊?!”董浩凡凑过来向后拉了拉刘玲美,然后对着欧阳小冷坏笑着伸了伸大拇指。
刘玲美看了看夏秋,又看了看欧阳小冷,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本以为难以解释的话题竟因误会而暂时告一段落,但同时班里的大多数人也都认定了平时如冰块一样的欧阳小冷已经对夏秋表白的事实。
接下来的两天欧阳小冷、欧阳红叶和荆棘轮流守护在夏秋身边,但青云的手下并没有再出现,一直到约定好举行血盟仪式的那天都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
血盟仪式当天放学后,夏秋随着欧阳小冷再次来到妖界王城宸极宫内,两人也暂时分别。夏秋随辅星殿内的鬼仆们前往已为她准备好沐浴净身的浴室,一进去就是几扇檀香木的屏风,在层层叠叠的白色帘幔和盈盈绕绕的雾气后面一阵阵醉人的檀香和花气袭来,石头地面上一个凹进去的方形水池里已注满了水,水面飘满各色花瓣。
因为害怕会吓到夏秋,所以欧阳勇吩咐服侍她沐浴更衣的鬼仆们都戴着面具,但却也正因为这样而让她辨不清他们是男是女,不免羞涩起来。扭捏了半天才顺从着让他们把自己的衣服褪去,被他们搀扶着走进水池当中。各种花草香顺着蒸汽和呼吸渗入她每一寸肌肤和神经,让她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沐浴后的她又被鬼仆们侍奉着穿上欧阳勇为她备好的白底梅花图案的轻便长袍,腰间被一条藕粉色的带子束紧,头发由脑后盘起插上未化成梅刃的梅花簪子,脚下则被穿上一双绣花布靴。她从没这样打扮过,望着大铜镜子里的自己竟有几分陌生,虽说身穿长袍让她还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她却对这样一身装扮有种说不出的喜欢。
在另一处沐浴净身完毕的欧阳小冷身穿纯白色长袍,腰系银色带子来到辅星殿回廊中的空地上,欧阳勇,欧阳红叶,望月和荆棘已经等在那里。在空地的正中央摆着的桌子上,冥誓刀平静的躺在以金丝绸缎盖着的盘子中,那是天神乾宿赐予他的爷爷初代妖王狐礼的。冥誓刀是一把纯银的短匕首,形状和普通匕首没什么区别但做工却十分考究,刀刃锋芒毕露,刀柄和刀身相连处上面刻着神界符号。
这把刀一直由欧阳勇保管着,就连欧阳小冷也是第一次见,正当他还为刀身所刻的神界符号而思索的时候。两个鬼仆簇拥着夏秋由回廊的一端走来,透过梅花间的缝隙望过去,她身上的长袍随风向后轻摆,头微微低着一定是因为还不太习惯这样的装扮,平时有些过于苍白的脸颊因沐浴后而微微泛红。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让欧阳小冷的视线如磁铁般被她吸引,虽然他也见识过许许多多美丽到极致的妖怪,但她的美却不同,不掺杂任何妖艳,只是那样纯白,那样安静,仅是看着就让他连呼吸的节拍都变得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