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汪屹在书桌旁编程时,陈盈就捧着《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安静地阅读。他们总是坐在汪屹那一边的房间里,因为他说天气冷凑在一起更暖和些。他编程时总是聚精会神,连映在墙上的影子都不会动一下。他所有的精力都浓缩在十个手指上,似乎谁也不能把他从电脑屏幕前拉开。然而陈盈每一点细微的举动他都知道,尽管他根本没有抬头。有时候他会突然站起来,一语不发地走到厨房冲一杯热咖啡放在她手边,然后揉揉脖子继续坐回到书桌前。有时候她向阳台走去,想看看窗外的天气有没有好转的迹象,因为她在计算日子,返回哥本哈根的时间即将到来。
“我会送你回去。”他劝慰她。
然而每次这样说完,他都会沉默,仿佛这句话遏制了他发声的功能,让他很难再引出一个话题。她看他快步走进洗手间,许久才出来。他额前的头发上会沾着水滴,有时候顺着眼角流下来。
陈盈在柏林的最后一天,汪屹变得积极起来,陪她去博物馆岛逛了整整一天。他本来还想带她去哈克庭院,但她实在太累了,扶着路边满是积雪的公共休息椅喘气。雪后的气温降到摄氏零度以下,她呼出的水蒸气都结成了霜。
“我们得找个地方让你暖和起来。”他拉着她走进附近的咖啡店,捧着热气腾腾的纸杯观看街景。他无拘无束地跟她交流童年的回忆,给她讲述手心里的疤痕的由来。那时他还没有上学,和邻家小孩一起在工地扔碎玻璃瓶子时扎的。喝完咖啡,他们一路顶着风走回去,脚下的积雪化成冰水,渗透进鞋帮里。他带她到附近的华人餐馆,点了两份盒饭打包带走。
“我会去哥本哈根找你。”当天晚上洗完澡,汪屹坐在地毯上看电影时说,“时间还没确定。到时候你会来接我吗?”
“我不知道。”她闭上眼睛,任由他亲吻她的面颊。
“等你走后,这个城市将被分成两半——一半不曾有你,一半全都是你。”他一只手指着窗外,“我不会去那些和你一起去过的地方。”
他站起身关上网端,切断一切和外界的联系。然后走回来抱住她,双手抚摸她的长发,慢慢从毛衣开始向里探索,直到手指触到她光滑的背脊。他的手指从下向上移动,在她的肩胛骨处停下来,好像到达了禁区。她闭着眼睛抬起头,和他的嘴唇触碰在一起。他像磁石般瞬间吸住了她,让她无法轻易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很放松。”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