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会去荷兰。”她随口说。然而事情并不像说的这般轻松,她原先只看着地图随意计划了一下,如何实施具体行程完全没有头绪,更何况同来的两位中国女孩早就订好去意大利的机票。她将会面对一个人的旅程。
“荷兰不错。有成片的郁金香、风车,这里还是欧洲唯一允许吸食大麻的国家。”日本女生继续说,“我还是会去法国——想去看看卢浮宫和巴黎圣母院,还有香榭丽舍大道……”
陈盈没听进去日本女生后面说的话。她脑海中浮现出早晨贝克街那扇普通的黑色油漆门,只容一人上下的吱嘎作响的楼梯,白色搪瓷洗手盆和铁丝弯成的毛巾架,还有布满瘢痕的旧木桌上蒙了灰的各式玻璃仪器。有些仪器她在梁静的实验室里见过,不过样式要古老得多,瓶口的橡胶塞因老化而变硬。她想起从房子二楼的窗户里能看到街角不远处红色的公用电话亭,像吃硬币的老虎机似的接通后说不上几句就强行挂断。她记得汪屹告诉她,再过几天他会在回德国路上去趟荷兰,还问她是否愿意同去看看梵高的画展。
但她打算独自去,不想再同他在一起。在英国相遇时,他总是礼貌地看着她,这让她又困惑又愧疚。她想要摆脱这种处境,想独自在其他陌生的国度四处游荡,哪怕是流浪也行,只要还能连上网,还有电话线。
荷兰与比利时毗邻,直接去那里真再好不过。然后她将转道南下,从法国去奥地利或者捷克。总之她要绕过德国,远离他的世界,兜着圈子回到丹麦去。她说不清为什么突然想躲开他,她记得他说起有计划去海牙过生日,就在十一月初的某一天。
“可以去看看国际法庭。”她看着荷兰地图想。她听说那里只是个安静的小镇,却发生过许多影响世界的事情。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平静之下蕴含狂风巨浪。
列车在漆黑的隧道里急速奔驰,陈盈看着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脸。今天早上打电话时她知道秦宏病了,肾结石折腾了他好几天,昨天晚上实在疼得受不了去医院挂急诊。已经安排好手术时间,今天就会打碎那些折磨人的石子。他躺在医院里,被迫喝掉大量的水。她宁愿他是因为别的理由不回她信息,也不想听到这样让人揪心的消息。远隔千山万水,她什么也做不了,只从网上给他打过一些钱去,让他安心养病。
她其实有些想回去,陪伴他度过这段时光。她想象得出他孤零零躺在医院的样子,苍白的面孔被病痛扭曲得不成人形。她为不能在他身边感到自责,她想让他健康起来,一起去看看期待已久的印象派画作。大约一年前的今天,他们携手参观过美术馆的相关展览。她开始感谢他平时的善于交友,姬娜去看望过他,还有那位陈盈没见过的室友,是他深夜背着秦宏跑进附近的医院。
“除了在我们内心,没有什么日子是太平无事的。”陈盈念着发放的宣传小册子,里面全是梅特林克的介绍,下午的参观结束后,晚上他们会去看这位作家的代表剧《青鸟》。陈盈心里挂念着秦宏的事,一路沉默着,思念如同雨后池塘里的水从心田溢出。她忍着不让强烈的担忧爬上眉梢。前两排的同学们正凑在一起开心地玩德州扑克,不一会儿三个人就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