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炎。
慕容沛携礼登门。
昏迷了数个月的慕容沛,比之前更加羸弱,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股风吹即倒的脆弱感。
他亲自提着礼物,在仆人的引领下入了清黎院。刚走进去,晏珵就迎面走来。
二人隔空相望,半响后,晏珵说:“进来吧。”
慕容沛看到软榻处坐着的荀语,揖手道:“郡王妃,蒙你当日相救之情。”
荀语没说话,倒是走到桌边的晏珵,执起茶壶倒了杯温茶,放在对面后,才说:“你无需客气,过来坐吧。”
慕容沛淡淡一笑,笑如剔透玉石纯澈,也如琉璃般苍白。“也好。”
他坐下后,晏珵问:“何时醒的?”
“有一段时间了。不过浑浑噩噩的,仿佛过了几百年,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何时醒来的。彻底清醒是四日前,调养了几日,稍微好点后,就请旨来看你。”慕容沛补充道:“蘅芜放心,我与父皇说,母妃留有遗命,想让我看一眼你过得好不好。父皇听了,就允我出来了。”他指着桌上的一堆礼物,“这是父皇赏赐的,我拿来借花献佛,还有一些提不过来,我已派人收整,稍后就会送到府上。”
晏珵睨了他一眼,“你来就是送礼的?”
“是,也不是。别这么看着我,我来郡王府,总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吧。”慕容沛苦笑,笑着笑着,忽地捂住嘴,压抑的咳了起来。
慕容沛几乎咳出了眼泪,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见晏珵眸中藏着担忧,心下微松,又觉得温暖了许多。一颗心,总算有了点活着的感觉。
“我没事。躺太久了,身子难免弱了些,过段时间就好了。”慕容沛怕他动怒,急忙转移了话题,“你听说颍川的事了吗。那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开私矿,还……”慕容沛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察觉到自己涌来转移注意力的话题,更能令他动怒。
“慕容沛。”
“啊?怎么了?”慕容沛紧张的看着他。
晏珵盯着他,“既然不是来单纯送礼的,那就收起你这套。”才刚学走,就迫不及待的想跑了。他们周围,有几个不是人精?慕容沛这套,怕是连世家小孩子都骗不过去。
晏珵嗤笑他的心急,也心下宽慰。婉妃的死,给他带来的改变,已是肉眼可见。只是,急不得,心中哪怕有滔天仇恨,不但不能急,还要装作个没事人。哪怕心中的伤疤,被人提起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戳扎,也要微笑。
慕容沛笑容一僵,扯了扯嘴角,来回好几次,笑容终于垮了下来。
“醒过来后,我想了很多,然后知道了私矿案的事。我听说,大理寺的陈大人找过你,这件事,父皇那里也清楚,也将陈大人找过去问了。蘅芜,我想问一句,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晏珵沉默了许久,“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我能做什么,你觉得我会袖手旁观吗?”晏珵定定看着他,“慕容沛,路你已经选择了,如果你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慕容沛不答,“醒来后我一直在想,想我这二十多年在做什么?我以为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实则除了拖后腿,什么都没做到。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来这之前,我也想过很多,想你会不会生气发怒,想你会如何质问我……蘅芜……晏珵,这条路,我不后悔。”
***
“你打算帮他?”慕容沛走后,荀语眼神从书面挪开。“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打算帮他?”
晏珵将慕容沛没动过一口的茶水倒掉,再将杯子反扣。看着从杯子底部渗出来的水,出神了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可以,我也想有另外一个选择。”可惜,他没有。
慕容沛并不是当皇帝的料,哪怕婉妃的死刺激了他,被镌刻在他骨子里的柔软仍未消失过。晏珵没有信心,会不会有朝一日因为他的这份柔软,将两人一块儿拉入地狱。
可他,毫无选择。
慕容瑱的几个儿子,只有慕容沛能得他几分信任。
至于其他……呵,晏珵笑了笑。
“前几日我看过一些书,书上说,但凡助人谋夺大位者,若自己不识趣的功成身退,早晚都不得善终。晏珵,他会背弃你吗?”
晏珵默然,“我不知道。”
人都会变的。
小时候,慕容瑱也抱过他,还带着他骑过马。他的武艺启蒙老师,也是他。这些恩宠,哪怕皇子们都没有享受过……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