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人事,听天命。这是婉儿从东宫回来之后反复告诫自己的话。
虽在太子李贤那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想来也是后怕,可婉儿毕竟了却了一桩心事。再见太平公主,也磊落坦然了许多。不过李贤是否会参加重阳家宴依旧是个未知数。
太平公主消息灵通,自然知道婉儿去见过李贤。既然这消息瞒不过公主,也就更瞒不过其他人。
武后对这件事颇有微词,因此借机问询林秀梧,“听说婉儿那丫头跑去东宫了?”
林秀梧将一直在冰窖中保存着的鲜果摆放好,很自然地回答:“确有此事,婉儿确实去过东宫看书。”
“是看书,还是看人?”武后轻嗤一笑。
“自是去学馆翻阅典籍。”秀梧沉着应答。
武后笑得有几分怪异,“我可是听说她私下跑去面见太子了。”
林秀梧赔着笑脸,“这些不矜持的丫头们,哪个不想见见太子?”
“太子有什么好?我几个儿子,婉儿就怎么偏偏看上他了?”武后刻意用费解的语气说。
“天后娘娘,您瞅瞅想吃点什么?”秀梧端起果盘放在武后近前,“水梨和金杏都还囤着一些,虽不合时令,滋味差点,但还算爽脆。”
武后用尖尖的指甲挑了一枚杏子,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不合时宜的东西终究不如人意。”放下杏子,又说,“人也一样。”
林秀梧这才说:“婉儿没规矩,是奴婢管教不力,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武后看了她一眼:“管她做甚么?日后的天子,任凭谁都愿意去亲近,婉儿做的没错。”
武后这么说,心里也的的确确这样想,当年她在太宗皇帝跟前侍疾,结识了身居太子之位的李治,世人只见他俩两情相悦,却不知这其中武后煞费苦心的经营。
重阳节这天,整个大明宫一片祥和喜庆,殿中食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最有特色的便是蓬草糕和麻葛糕这样的应节食物,宫人精心酿制的菊花酒弥散在空气中,整个大殿都是清香中杂着丝丝苦涩的味道。
按照皇家习俗,这天会先去长安城东北角的龙首原登高,因此英王李显、相王李旦入宫都很早,且身着朝服,透出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气势来,太平公主李令月也是穿戴隆重,华美高贵,仪态万方。
两位殿下和太平公主环绕帝后身旁,有说有笑,显得极其热闹,这样的场景并不多见,婉儿没有御前侍奉的资格,远远看着,心上也十分欢喜。
登高结束后,帝后、皇子、公主等一干人回到含元殿,盛大的庆典活动即将在这里举行。帝后高高在上,群臣逐次敬上献礼,这个过程虽仪式感很强,但难免冗长枯燥,因此告一段落之后,李显、李旦、太平都纷纷溜到了殿外宽敞的廊上。婉儿是个小角色,因为没人注意,也被李显使了眼色,硬拉扯了过来。
几个年轻人站在玉石栏杆前朝南远眺,视野畅通无阻,一直能看到长安城南的大雁塔,那是皇家寺院慈恩寺第一位住持玄奘大师用来藏经的地方。往下俯瞰,整个长安城百余座里坊尽收眼底,如同围棋棋盘一般规整有序。
“婉儿,今日重阳,你替我定制一首诗如何,待会儿筵席上我好献给父皇母后,要不可真要献丑了……”李显边说边笑。
“殿下不嫌弃婉儿文辞粗浅就成。”婉儿回答。
“婉儿,你可真是谦虚得过头了,你的诗深得‘上官体’精髓,不仅绮错婉媚,而且更加情真意切,想想这才气也真是一脉相传、融于骨血的东西,叫人不得不服气,我这种资质——”李显心情大好,似乎忘记了什么。
相王李旦突然打断他的话:“这茱萸酒都还没开始喝,七哥你怎么就昏头了?”
太平也讥笑说:“显哥哥吧,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诗虽然作的不怎么样,但态度还是虔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