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金全快要疯了,李克用死后,他就如同一个糊裱匠一样努力在糊补着沙陀这栋四处漏风、摇摇欲坠的破屋,可再怎么努力,终于是无力回天。沙陀族完了,他很清楚。李国昌、李友金、李尽忠三兄弟死后,那一代的老人就死光了。如今李克用又死,他的儿子们还都还年幼,兄弟几个也难担大任。就连原本李克用门下的两个能文允武的义子李嗣源和李嗣昭,也先后背离沙陀。
如今,李克用汴梁杀猪反被灭,近两万河东精锐折损汴梁,李璟选了一个最不可能的时候,突然了河东。
这是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时机,半年前的和议刚刚达成,秦军的所有目光都转向了被他们出卖已经孤立无援的河北二镇。所有人想来,秦军起码一两年内都会专注于河北战场。可只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李璟就让所有人震惊的平定了河北,并且完全不顾新年订下的和议,悍然的向河东发动了闪电突袭。安金全率着大军闻报后一路急赶,可还是晚了一步。
李璟结义兄长秦藩上将军林威率领三万兵马,一路自朔州南下,破楼烦关,拿岚州,战石州,饮马汾水河边,抢夺了雀鼠谷,占据了贾胡堡,如同一个磐石一般的挡住了他们救援太原的通道。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被形容只有雀鼠才能通过的雀鼠谷贾胡堡前,河东和河中三万联军,猛攻了三天三夜。却只在那狭窄的谷中留下了遍地尸首,折损五千余众,可贾胡堡上的黑色飞鹰旗却依然高高飘扬着。
河东镇诸州之地,如今太原北面的忻州、西面的岚州和石州都被秦军占领,如今仅剩下了围困中的太原城,以及南面的汾州、仪州和沁州。但若是太原一失,那剩下的三州也就成了无根之本,是根本守不住的。
“报!~”
一骑快马驰来。一身血染征衣的探马滚鞍落马,惶急而又绝望的悽声喊道:“晋阳,晋阳城丢了!”
晋阳城一失,太原府周边诸县也必然不保,沙陀人又一个刚安下的家没有了,而且这一次,他们将无路可退了。
安金全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秦军的攻势太快了,快到他都看不懂了。太原府晋阳城。那是北方第一大城,且这几年在郑从谠的治理之下,恢复了元气。很有些安稳。城垣防御等都是完好的,城中粮草储备也还充足,可秦军平定河北之后发兵河东,不到半个月时间,太原居然就没了。
难道天真要亡沙陀?
一旁的李存璋却似不信,“这怎么可能。太原坚城,就算守不了三年五载,可守个一年半载绝对没问题的,怎么就丢了?”不怪他不信,太原本是坚城。更何况,留后李存修手上还有着足足五万人马。就算精锐之兵,也足有近万。如果再动员城中百姓,关键时候再凑起个五六万人上城助守,也是没有问题的。怎么说丢就丢了?
“留后他接到李璟的亲笔劝降书之后,开城举降。”
李克修投降,城中留守诸将面对着城外源源赶到,四面包围的一路路秦军精锐,没有一个敢战。在收到李璟的亲笔劝降信,并承诺只要他们投降,就保全他们的性命和财产之后,没有人再顽抗了。就连李克修,也在再三犹豫之后,选择了携朱邪氏家族老少三百余口出城投降。北方第一大城太原,不战而降。
曾经跋扈骄傲无比的北方铁骑,沙陀朱邪氏面对着秦王李璟不敢再战,终于弃械臣服。
李克用已死,沙陀族的那股反抗到底的精神也已经灭了。
“撤!”河东节度行军司马,实际上的河东军如今的决策者安金全痛苦万分的下达了命令。
“撤到哪去?”李嗣恩等诸将茫然问。河东镇是他们的家,太原是他们的根本,他们的家眷也都在那里,现在太原落在了李璟的手中,他们撤,要撤向哪里?
“先去河中。”安金全平静下来,冷静回答道。太原已丢,河东镇最重要的地方都丢了,剩下三个州根本守不住了。他们就这三万人,还有一万是河中军,根本不可能夺回太原,那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全自己。他刚才仔细想了想,可以先撤去河中,李璟接下来肯定要攻取河东镇全境,然后肯定不会停止行动,他们还会顺势南下,那时河中镇王重荣就不得不面对李璟的大军。如此一来,王重荣将不得不抵抗李璟,甚至有可能那时长安的杨氏兄弟也不得不派兵来救援对抗李璟。他们可以先帮助王重荣一起对抗李璟,来换取暂时的容身之地。至于接下来怎么办,那还太远。也许,他们会和朝廷一起夺回河东镇,那时就能重返太原。也许不能,那时他们就得另想办法。
总之,这两万人是他们最后的本钱,绝不能在这里败光。
沙陀人的旗帜在后撤,刚刚还在猛攻的两河联军开始如潮水般的退去,他们甚至撤的有些慌乱,急先恐后。
秦军气势大震,林威终于完成了目标,他们按计划拿下了岚州石州,并进入汾州,抢占了雀鼠谷,如今又阻击了回师的两河联军,并击退了他们。从太原赶来的秦王使者宁国公林武带来了兵不血刃夺取太原的大好消息,这使得林威明白此时两河军撤退的原因。
林威、林武两兄弟身后,是最精锐的银鞍轻骑兵军,个个都是参加过东北之战的勇士,又一直在山西驻扎,他们也是一支极为强大的枪骑兵。他们不但可以排出秦军攻守兼备的胸甲骑阵,同时也可以用有力的双腿夹住马腹。用腿控马,然后双手端着骑枪,借助娴熟的骑术,利用战马奔驰的冲击力,用他们的骑枪破盾摧阵,冲锋陷阵,无往不利,无坚不摧。如这样精锐的骑兵。在山西行省,以往也只驻有三个军。这次林威为左路军都统南下,就得到兵符调到了这支银鞍枪骑兵前来听令。
南下之前,宣化城中,李璟曾经握着林威的臂膀说:“大哥,这次就将左路的重任交与你,你的左路军不但要拿下太原西面的岚州和石州,而且还要拿下汾州的雀鼠谷。你既要攻打岚石二州守军,同时也要拦截河东回援兵马。更要随时准备拦截黄河西面的关陇诸镇以及河中的兵马。另外,还有一个重中之重的任务,太原城会很快拿下。这是必然的。只要太原城一拿下。我希望大哥到时立即转守为攻,务必把那只从河南返回的沙陀军拿下。沙陀人叛服不常,这支军队是祸乱之源,我们这次要把他们彻底扫灭,绝不留后患。”
沙陀人这些年确实给秦军造成了不少麻烦,也是这些年秦军手上少有的屡打不死的一支敌军。这一次。李璟准备一举要了他们的命,不再留着他们了。
林威的呼吸依然很平稳,但他握剑的手却开始越来越用力,骨节发白。熟悉林威的人都知道,安国公林威的这个动作。代表着他此时心中并不平静。用力握着剑柄,这是他特殊的排遣紧张的方法。
看到两河联军的撤退越来越急。甚至开始了混乱后,就连宁国公林武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刚刚与他一同到来的保国公王重已经在他们面前溜达了几遍了,为了确保歼灭沙陀最后一支有生力量,李璟这次把林武和王重两员四星上将都派了过来,并带了精锐的银枪效节都五千精锐轻骑前来助战。一直等不到林威发令,王重有些耐不住催促:“安国公,还不出击么?”
银鞍枪骑兵和银枪枪骑兵两支轻骑兵军,已经休整完毕并做好了出击准备,就待在关门后面。每名骑兵都换上了另一匹一路上一直保持着空鞍前行的主战马,并且穿戴好了亮银色的胸甲半身铠,肩膀上挂着亮银丝绸披风,端起了亮枪骑枪,银色骑盾,连他们的战马都全是纯白,静静的骑阵摆在那里,就如同一片耀眼的太阳光照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