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玉蝉十分的为难。
“到底去不去留学呢?”她忍不住问妹妹的意见。
“想去就去啊。”祝玉燕说。
代玉蝉打了她一下:“认真问你呢, 要是你,去不去?”
祝玉燕只好放下写字的笔,暂停写作业, 来解决姐姐的难题。
她很清楚祝女士是希望把代玉蝉送出去的。原因不难理解,是为了避免在以后越来越坏的情况下, 家里有人受到伤害。
假如可能,祝女士一定是想把所有人都送到一个安全的、没有战火的地方的。
可惜这样的地方并不存在。
有人已经意识到了, 世界已经笼罩在了战火之中, 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但如果要选一个最不安全的地方,那就是如今既没有强而有力的政府, 也没有强而有力的武力保护的中国了。
中国已经成了混乱的战场, 各国都堂而皇之的把军队开进来, 在这里肆意炫耀着武力。
于是,相对而言, 强国、大国的国内应当是安全的。因为强国、大国就算是要开战,也不会把战场选在自己的国家, 这是一个很容易想到的问题。
所以, 现在不少百姓向往着和平的土地, 都想方设法、携家带口, 从这里跋涉千万里,到另一个国家去。
他们也不知道另一片土地是不是更好, 但至少在那里没有战火。
码头上就一直有外国渔船在招工,他们只要男人,而且只要年轻的男人, 头发全白的不要,四脚不健全的不要,而且他们不要女人, 也不要小孩子,招工的桌子旁有一根杆子竖着,小孩子也想上船,就必须去量一量身高,够身高的才能上船。
以前上船的人还有安家费,现在连安家费都不给了,也有无数的人想上船。
帮派的人就在那里天天大声宣传,说美国可以淘金,淘到黄金的人,前三年必须将黄金交给招工的工厂,到第四年就可以自由了,他再淘到的金子就是自己的了,他们可以拿着黄金回家乡来,也可以把黄金交给轮船公司,当做船费,这样就可以把家里人接过来了。
他们煞有介事的拿出一张写得清清楚楚的合同,盖着章,也不管那些人识不识字,就指着合同讲“这是美国公司的合同,美国人开着那么多的银行,那么有钱,不会骗你这个穷光蛋的,他们就讲究一个公平公正,你签了字以后,就是他们公司的人了,就可以坐上船去淘金了”。
哄得一船又一船的男人心甘情愿的登上船,去为了全家的梦想熬干最后一滴血。
如祝颜舒等人,自然是不会相信那些美国公司都成了大善人。她不会把祝家人送上这样的船,她也不会让他们去签什么合同。
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外国生活得很好的。比如张妈,她在中国就是一个普通人,只会干干家务,年纪也大了,她这样的到外国,还不如留在国内。
而像施无为、代玉蝉这样的年轻人,他们聪明、好学,到了外国以后,可以凭自己的头脑学习知识,找到工作,生活下去。
或许他们会回来,会回来建设祖国。不过那时这里一定已经不再有战火肆虐,一定已经是一片和平的土地了,那时他们回来也没有关系了。
祝颜舒盼着,她现在送走他们,或许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后,她还可以活着见到他们。
她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送走他们的。
祝玉燕能理解。
而代玉蝉,显然她想不到那么远。她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可能要隔上十年,才会再回到家乡,跟家人重聚。
她以为的上学,就只是上学。就像她上大学,四五年就可以学成毕业回来了,只是四五年,这在她心中已经是很漫长的时间了——不过这点漫长还可以接受。
祝玉燕也能理解代玉蝉的想法。她能理解这对母女两人,只是在犹豫……要不要站在祝颜舒那边一起去“骗”代玉蝉。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她问代玉蝉。
“我是怎么想的?”代玉蝉犹豫了几分,说:“我就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关于留学,不能说她不向往。
前有苏纯钧,后有代教授。虽然身边只有这两个出去留过学的人,但他们的见识与学识都是令她极为敬佩的。
她也渴望着外国的先进科学知识。
虽然她比不上燕燕聪明,可她也有一颗积极向学的心!
另一方面,她除了向往外国的科学知识,也向往外国的种种先进思想。
只是画报与报纸所刊载中的一斑,可一斑便可窥豹!
那是一个女性已经走出家门,努力为自己发声的世界!那也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皇帝与君王,却有着民主政府的世界。
她渴望去亲眼看一看这样的世界,好回来把这一切告诉家乡的同学们和朋友们。
她渴望成为传播新思想的一个传播者,一个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