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走了十二年,虽说他对母亲的记忆十分模糊,但母亲走后他所遭遇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没有母亲庇护的他这些年是如何“无处话凄凉”。
曾荣见这幅字的笔体走势如行云流水,显然是一气呵成的,也猜到朱恒准是因思念母亲心中悲愤难以排解,故而奋笔写下这首词,而这只是曾荣看到的冰山一角,这样的时日对他来说,想必是习以为常了。
难怪卢太医说他肝郁气滞,且讳疾忌医,难怪太后说他郁结于心,生无可恋,看来,曾荣还是低估了他的难处,也高估了他的自愈能力。
“你,该不是昨晚又熬夜了吧?”曾荣见朱恒过来,忍不住看着他的脸关心问道。
因为她记得阿梅昨日跟她说过,前一个晚上他几乎一夜没睡。
“没有,这幅字也就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刚吃完药,不能立刻就睡。”朱恒中规中矩地解释道。
曾荣一听药,才想起自己手里的蜜饯,“不好意思,一看到这幅字,竟然把正事忘了。”
“无妨,不苦了,你也喜欢这首词?”朱恒眼睛一亮,隐隐又有了笑意。
“这首词太悲凉了,我更喜欢他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曾荣有意劝导对方,故而挑了这首词。
朱恒替她念出了下阙,“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念完,他一笑,“确实要豪迈多了,说来也是怪事,论年龄,你比我还小几岁,可似乎每次见面,都是你来劝导我,真是惭愧。”
这时的他已然明白曾荣念这首词的用意了。
“很简单啊,因为我也历经离殇,我娘在我六岁那年因为生我妹妹难产而死,没两年,我爹也娶了后娘。”后面的话曾荣没说下去,她不是为了对方的同情,而是为了开导他。
“原来如此,原来我们的心意是相通的。”朱恒看向曾荣的目光不由得带了几分心疼。
“那个,我去喊阿梅姐,我们该出门了吧?”曾荣被对方的这句“心意是相通的”吓到了,也警醒了,忙借口找阿梅要出去。
“她没在,我命她去膳房了,刚吃过药,不能太长时间空腹。”朱恒拦住了她。
曾荣点点头,“也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说完,曾荣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朱恒既明白吃药后不能立即躺下睡觉,也明白吃药后不宜长时间空腹,这说明于养生一道他并非不懂。
由此可见,他对自己的病症只怕也是心知肚明的,难怪卢太医会说他是讳疾忌医,也难怪太后会对她痛声说他并非讳疾忌医,而是生无可恋。
联想到昨日下午她来劝他喝药的情形,曾荣不得不承认一点,貌似他真的拿她当成他的救赎了。
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