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血色的名字,熟悉的字体,同样的信纸。
林世安捏着郁娇写来的信,整个人惊得身子狠狠一抖。
除了惊讶女儿惨死,更惊讶的是,这封信中说,下一个人就会是他!
“林婉音”跟他说,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怎么死的,知道了二月十八那天的真相。
她要他血债血偿!
“林婉音”已经知道了?
“林婉音”,真的存在着?
林世安的心,狂跳起来,额间更是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一张脸,惨白无色,脊背处,阵阵发凉。
如果“林婉音”真的存在着,那他就死定了!
他可一直记得,林婉音临死前发的毒誓,要所有害她之人,不得好死!
林世安心中烦乱得坐卧不安。
当大女儿佳兰跟他说,无意间偷听到了安王和永安侯父子想要谋反的消息时,他吓得脸都白了。
他当时真想掐死女儿!
那安王可是好惹的人?她疯了么,居然跑到永安侯的书房前,看什么裴元志?
到永安侯府做客就老老实实的做客,乱跑什么?
什么时候看裴元志不行,偏偏等不了那一时?
好在女儿说了真相,说她当时机灵着呢,丢了个林婉音的发钗,躲过了一劫。
那三人怀疑起了林婉音。
林婉音替女儿受死了。
谁想到,仅仅三个月后,事情还是真相大白了!
这可怎么办?
安王得知真相杀了女儿,还能饶得了他?
林世安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
他将信纸揉成一团捏在手里,又很快铺平了,重新来看。
重头到尾,一字一句看了好几遍,又烦躁地揉成一团。
林世安在丰台县收的小妾,走进屋来,见他惶惶不安的样子,不禁关切问道,“老爷,又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这一回,他的信不敢给小妾看了。
因为,这信中说了他们家的一些隐秘之事,包括女儿偷听安王和永安侯父子密谋一事,包括二房和长房的私怨。
这小妾,只是个临时的女人,且在身边的日子不长,他哪里敢透出一个字去?
他会死得更快!
偷听的那件事,女儿只对他和韦氏说了,再没有另一人知道,也不能让另外的人知道,否则,恼羞成怒的安王,一定会提前对他下杀手。
现在想想,韦氏虽然跋扈不讲理,虽然人老珠黄了,但是,关键时刻,总能给他出主意。
现在韦氏被他休了,又跳湖自尽了,他找不到一个商量的对象。
林世安心中有苦恼,有纠结,无处述说。
“林婉音”说,不会放过他,安王那里,又会随时来找他的麻烦。
林世安恨不得马上找个洞,将自己藏起来。
“你的老家,是住在凤鸣山一处山坳里?房子还在吗?”林世安看着小妾,忽然问道。
凤鸣山比产硝石的凤凰山,更加高,更加广。
山上山下,满是茂密的森林。不熟悉大山地形的人,进了山里,很有可能会一辈子走不出大山,易于躲避战乱。
小妾眨眨眼,不解地问道,“老爷,妾身上回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怎么忘记了?妾身老家,的确是住在大山里头。”
“你们村子的人多吗?你家里的人多吗?”林世安又问。
小妾不知林世安,为什么忽然问她这件事,点头回道,“整个村子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散住在山坳里。妾身家里已经搬出大山了,住在城里。不过,老家的老房子还是有的,还没有倒塌,还可以住人,老爷问这个做什么?”
“你跟了我有些日子了,我还没有正式拜访过你们村中人,你现在马上收拾起来,我们去你老家看看。”林世安心中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对小妾催促说道。
小妾受宠若惊,去她老家?
那可太长脸了!
她嫁了个有钱人,一定要回到村子里炫耀炫耀去。
“是,妾身这就收拾行装去。”小妾欢欢喜喜地进了卧房里,收拾行装去了。
老爷的夫人被休自杀了,三个姨娘中,她最年轻,今后,会不会上位当上正妻?
小妾忙着准备去了,林世安也大步往他的书房而来,他要赶紧着收拾起他的钱物。
只要躲进了大山里,安王哪里还找得到他?
才走进书房,给林世安打杂跑腿的一个仆人,快步跑过来传话,“老爷,老爷,有京城来的人要见老爷!”
京城的人?
林世安惊得心头一跳,坏了,安王派人来了吗?
“就说我病着了,不见客。”林世安朝那仆人吩咐说道。
“林二老爷,你这不明明好着吗?怎么就病着了?是不是见到我,不欢迎我,故意装病?”花墙后有声音说道。
紧接着,从花墙后闪出一个人影来,一个年轻男子,甩着袖子,大步走了过来。
仆人苦着脸,“老爷,不是小人的错,是他非要闯进来的,拦也拦不住啊。”
林世安看到来人,心头趁底一凉。
这人是安王身边的一个心腹护卫,名字叫做成非。
武功高强,很得安王的信任。
这人前来,他还能走得掉?
完了完了!
林世安的一颗心,那是彻底凉透了。
不过呢,成非没有跟他撕破脸,他且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先看看成非前来,究竟想干什么。
“原来是成护卫。好久不见,你家主人可安好?”林世安朝成非抱拳一礼,微笑说道。
他在秘密给安王办差,因此,只提成非的主人,不说是安王。
成非背剪着手,走到了林世安的面前,他朝那仆人瞥了一眼,对林世安说道,“林二老爷,怎么,不欢迎我进屋喝杯茶水么?”
林世安心中怕得慌了神,哪里想得到,要请成非进屋喝水?
被成非一问,林世安回过神来,讪笑说道,“成护卫,说哪里话?当然是欢迎了?”林世安看向那仆人,“快去备酒菜。”又朝成非做了个请的手势,“成护卫,请进请进。”
仆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世安刚才还是一副害怕厌恶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又十分的讨好了?
不过呢,他只是个仆人,主子的事情,他哪里猜得到?
林世安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当差好了。
仆人答应着,离开了。
林世安请成非进了他的书房。
屋中只有两人,林世安殷勤地倒了茶水之后,马上问着成非,“成护卫从京城远道而来,是不是王爷有什么指示?”
成非落了座,并没有接茶水,而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林二老爷,有个不幸的消息,在下要跟你汇报一下,望节哀顺变。”
林世安早已知道了女儿的事情,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为了一探成非前来的目的,他装着并不知情的样子,惊讶说道,“难道是……是老夫的老父亲……”
林世安的父亲林二老太爷,在林二夫人和林二老夫人合计陷害百灵时,误饮了毒酒,成了个不死不活的人。
一直被家中两个姨娘嫌弃着。
林世安担心姨娘们不去管,老父亲会死在家里,更是死相难看,便将林二老太爷,送往城外的一座山上的庙里去了,给了庙中一些钱,命和尚们看着。
成非当然知道林世安家中的事情,听到林世安提起老父亲,成非说道,“老太爷前些日子,被野狗咬伤了,情况也不大好,但还健在着。在下要说的是,二老爷的大女儿,佳兰小姐。”
林世安“呀”了一声,身子狠狠地颤抖了一下,装着十分震惊的样子看着成非,哑声问道,“你说什么?小女……她……她怎么啦?”
成非站起身来,扶着林世安,叹息说道,“唉,佳兰小姐是个多好的姑娘啊,在下也十分的惋惜呢。昭阳公主伤心极了,都病倒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到林世安的手里,“这是王爷的亲笔信,事情的起因经过,全都写在信上了,二老爷请过目。”
他拍拍林世安的肩头,安慰着林世安,叫林世安不要太伤心难过。
林世安眯了下眼。
昭阳伤心得病倒了?安王特意写信来?
林世安心中狐疑不已,那兄妹二人,在搞什么呢?
佳兰听到了安王要谋反的消息,他们希望她早死才对,还伤心?谁会信?
护卫成非的神色,也不像是要杀他的样子,倒真像是个递消息的人。
林世安想了想,先顺着成非的意思,往下看再说。
他装着十分震惊与伤心的样子,颤抖着手,缓缓打开了信封,取出信来看。
信的内容,以一种十分哀伤的文笔,写着女儿佳兰的死因,及死后,安王是如何处理后事的。
他收到的两封信,都是写女儿死了。
但是这封信,和“林婉音”送来的那封信,写的死因却是截然的不同。
“林婉音”的信上,写的是女儿在李府赴宴时,被安王以不知检点,替妹妹教训义女为由,强行带出了李府。
安王将女儿带到了李府附近的一处林子里,拿马鞭子活活地抽死了。
在女儿快要断气时,安王还不解恨,还在女儿的伤口上,洒上了一种“化骨粉”。
那种化骨粉,疼痛的感觉,如伤口上酒上了烫石灰般,灼热难忍,女儿被活活折磨而死。
虽然,“林婉音”告诉了安王,二月十八那天是佳兰偷听的,佳兰的死,是“林婉音”在背后主使,但是,操刀手却是安王。
“林婉音”在信中,毫不避讳地说,是她自己的推波助澜,促成安王杀了女儿林佳兰。
“林婉音”敢这么说,事情一定假不了。
但安王的这封信呢,却说是女儿勾引瑞王世子失败,被瑞王妃发现,处罚女儿打了一顿女儿,佳兰她羞愧之下自尽身亡了。
安王,将责任,全推到了瑞王妃的头上!
信的内容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在说,女儿的死,跟安王有关。
这是料定他林世安,不敢找瑞王妃问责,才故意这么说的?
安王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呢?
林世安眯着眼,沉思起来。
安王得知他父女二人,知晓了他们要谋反的消息,按说,该派人杀了他才对,为什么写一封信来安慰他?
林世安百思不得其解。
成非见林世安低着头,目光呆滞地盯着信纸,以为林世安真的相信了安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