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中泽伸手揉揉她的头:“我下去买药给你,可以么?”
窗外是台风加瓢泼大雨,安溪当他只是说说,抬手拨开他的爪子,转过头去不理他。几秒钟过后,是房门轻轻开启又合上的声音,陆中泽出去了,房间里忽然静得只听见耳朵深处细碎的杂音。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陆中泽回来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是湿透的,走过的地毯上,被流下的雨水打出一条深色的印记。他递过来一个粉白色的小药盒,外层的纸盒已经湿透了,里面用塑料铝膜封着两颗小药片:“找了附近几家药店,只有这个,很抱歉……要让你吃这个。”
安溪接过来,按了一片在手上,自言自语:“拜托一定要管用,千万不能……那么不巧就中奖。”房间里没有纯净水,她在吧台和冰箱附近翻箱倒柜,只拿到一瓶可乐。
陆中泽站着看她:“中了又怎样,又不是养不起。”
安溪仰头吞下药片,这就不是养得起养不起的问题:“大概……会被我爸爸打断腿吧。”
陆中泽耸耸肩,他有点难以想象,在这个年纪仍然会如此敬畏家人的管教,他自己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凡事都要靠自己,被人打了自己打回去,在一次次鼻青脸肿里,拳头变得比别人更厉害。
读高中的时候,懵懵懂懂地学着接受金发碧眼妹子的邀约,一起出去dating。因为穿错了衣服被人嘲笑,看语气和神态就知道他们是在嘲弄自己,却听不懂他们口中连篇的俚语。因为约了最受欢迎的女孩,被当地社区的白人男孩子集体捉弄,锁在厕所里一天一夜。他所有的冷静、处变不惊,都是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保护自己的壳子。
他有点羡慕安溪,可以在看不见的玻璃罩子里长大。
飞回去立刻就结婚的话,只是说说而已,问题不在陆中泽这边,完全在于安溪,她的爸爸是个古板的老教授,她实在没有那个胆子先斩后奏。
事实上,安溪也完全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她一下飞机就接到了厉德福的电话,之前上诉的二审,会在今天开庭。
厉德福已经请了当地的律师代理出庭,安溪在诉讼方面并不在行,坐在出租车上快速地想了些庭审前后应对媒体的要点,给厉德福做了提示。怕他记不住,又在手机上一字一句打下来,给他发送过去。
这场庭审进行了大半天,情况确实有些复杂,最后的结果不偏不倚,厉德福拥有商标的所有权,但是百诚实业也可以根据合同,正常使用。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厉传青是在被胁迫或者欺骗的情况下,签下这份授权合同的。
原以为事情会在这里告一段落,没想到庭审有结果之后,让厉德福头疼的事才真正来了。
他的饮料产品,主要销售渠道还是在超市里,不止一家超市给他打来电话,说他的产品和百诚实业的产品,实在太过雷同,从确保产品选择多样性的角度考虑,卖场将选择只保留一种产品,另外一种就不再进货了。
一听就知道,是百诚那边给超市施加压力了,百诚的产品很多,除了德福汤,还有其他的饮料、零食,跟这些卖场一直有深入的合作。卡住销售渠道,简直就是卡住了厉德福的喉咙。
这其实已经超出了安溪应该负责的范围,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一个好好的品牌,就这样死于竞争手段。
厉德福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抱怨:“要是这个月没有销售额,早先定好的更新生产线,就没着落了,答应了孩子们的电脑钱,也拿不出来了。”
安溪敏锐地抓住了字里行间的信息:“厉叔,什么电脑钱?”
她这还是第一次听厉德福说起,原来他一直在资助贵州山区的小学生。早先因为他用的药材,有不少都产自贵州,一年里总要去那边几次,一去就要进山。山里那些孩子的状况,让他放心不下。如果不是当初没好好读书,他也不会在做生意的时候,被人骗得走了那么多弯路。
这些年,厉德福一直没间断地在给贵州的孩子捐钱,用来修楼、买书、买电脑。
做慈善的企业家,安溪见得多了,海德还会专门帮人设计慈善活动方案。可是做了慈善从来不提的企业家,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厉叔,”安溪在电话里坚定地说,“你要是信我,咱们再拼一把,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