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的话音未落,纪玉的神色大变,她刚刚还悠然理着衣袖的手交握在一起,紧紧的,指节泛白。
顾念没想到纪玉的反应如此之大,那肖似纪太妃的脸白的透明,顾念好像没看见一样,慢吞吞的道,
“说起来,纪家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你应该知道的,所以,你起初可能还抱有一丝想法,但等到成年之后,你看到了王爷的态度,就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才会乖巧听话的陪在太妃的身边,这也没什么,王爷常年不在府里,有个人陪着太妃也没什么。”
“但是你做的最错的,是太妃说要把你嫁给王爷时,你没有拒绝,反而是假意迎合。”
“你想的很好,你这样温柔体贴,就算将来不能嫁给王爷,定然也能找到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就算你不能成为王妃,也可以做高门大户的主母,比起回纪家听亲生父母的吩咐要强很多。”
纪玉听了顾念的话,手越抓越紧。
顾念依然慢条斯理的说到,“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错在,在王府呆的时间太长了。”
“如果你早点和太妃提出要嫁人,大概太妃也不会这样执着的要把你塞给王爷,肯定会为你挑一户好人家,为你备丰厚的嫁妆。”
“可你呢,非要在王府里一直住下去,十五岁不说,十六岁不说,如今你多少年岁了?”
纪玉被顾念说的越来越难看,紧紧咬着后槽牙,交握着的手死死的抓着椅子的把手,身体摇摇欲坠。
顾念的话还没完,只听她继续说道,“其实,你还有一很好的机会,就是我和王爷赐婚之后,成亲之前,那个时候你要明确的和太妃说出你的打算,大概如今你也已经做了新妇。”
“可你呢,依然没有提出来,说着不肖想王爷的话,做的呢?”
“纪姑娘,你明明知道不可能嫁给王爷,为什么要在王府留这么久?”
“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就是让人误会,让人觉得你一直对王爷有想法,就算做妾也无所谓。”
纪玉被这句话刺激的声嘶竭力的大声喊道,“你胡说,我没有。”
顾念笑着挑眉,“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如果我是胡说,那你为什么这样的狼狈?”
“难道不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思才这样的吗?”
纪玉拼命摇头,她不断的喃喃道,“不是……不是的……不是的……”
“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
顾念只觉得好笑,眼神微深,“担心?你担心什么呢?”
纪玉脸上的苍白黯颓已经悄无踪迹,她理直气壮的道,“担心什么?担心王爷,对担心王爷。”
“我怎么也是他的表妹,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我怎么也算是他的亲人吧,担心他总没错吧。”
顾念不得不佩服纪玉的心里强度,这样一会的功夫,就从刺激中恢复过来。
只是,纪玉的这话,却让她觉得好笑,她笑吟吟的看着纪玉,道,“纪姑娘,你说你担心王爷,哈哈。”
她笑了两声了,“你到底是担心还是不甘心?”
“你和王爷从小一起长大,你确定?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王爷从五岁开始就在宫里长大,偶尔才会王府。”
“不知纪姑娘是哪位郡主或者公主?”
“又或者是哪个高门的贵女?一般人也不能随便进宫是吧。”
“你说起来和王爷形同陌路也不为过。纪姑娘,这样的借口是不能掩盖你那龌蹉的内心的。”
“你明明知道,这个王府里,除了太妃,是没有人承认你是什么劳什子表姐,还是表妹的。”
顾念的话,犹如尖刀一刀一刀的刺在纪玉的身上,心里,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你血口喷人,你……你以为你是王妃,就能胡说八道吗?”她指着顾念,语无伦次。
顾念扯了扯嘴角,笑道,“胡说不胡说,你很清楚。”
“你怕太妃一定要把我给王爷,所以,你才这样的是不是,所以想让我离开王府。”
此刻的纪玉哪里还有平日的端庄,她的嘴一张一合,“你不过就是为了你自己,才想着给我忠告,这是忠告吗?你就是为了你自己。”
顾念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只似笑非笑的看着纪玉,“我为了自己又如何?难道一个女人肖想我的男人,我说都不能说了?”
“不要说,我不想和王爷在一起,就算我想站在王爷身边,那也没错啊。如果王爷看上我了,你拦得住马?”
纪玉捏着拳头,沉声道。
顾念好笑的看着纪玉,“纪姑娘,你至始至终都搞错了一个问题。”
“拦住你的,不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而是王爷自己。”
“王爷今年二十多了,你一直住在王府里,如果他想,会等到今日我嫁入王府吗?王爷不要说娶你了,是看都不想多看你一眼吧?“
“你难道,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因为,王爷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啊。”
纪玉只觉得顾念的话就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红着眼睛,怒视着纪玉,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那我就等着你千年万年的得王爷的欢心,只盼望着你千万不要失宠于王爷才是。”
顾念挑眉,慢悠悠的道,“谢谢,我相信我和王爷可以千年万年情长,可惜你了……“
“其实做妾室有何好呢?你如果真的成了王爷的妾室,妾是什么,立着的女子,你在我面前,要你站着你就站着,要你跪下,你只能跪着,在我面前没有任何的地位。我可以随随便便的就打杀了你。”
“你如果是个表亲,比如现在,我还会花功夫和口舌口口婆心的劝你,哪怕你听不进去。”
“原本,你道歉了就走,也没什么,可你非要多那么一两句话,这样在我面前撕破脸皮,好吗?”
“人贵在自知,人心若不足,自绝于天。”
顾念不管这话有没有戳到纪玉的痛处,不管纪玉听没听进去,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说起来,她不应该这样好心对待纪玉的,只是她看到纪玉的样子,忽然想起从前有一世的自己就是如纪玉这样,一心想要给心爱的人做妾,最后却被正室给斩断双腿……
什么叫唇枪舌剑,什么叫指桑骂槐,什么叫无地自容。
纪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地上有个地洞,现在就钻进去。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说话不是,不说也不是。
偏偏顾念还面带笑容,那样从容的看着她,仿佛能看透她的内心一样。
在顾念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真不该来道歉的,更不该说那些话。
纪玉僵直着身体,表情同样僵硬无比。
她又好像受了惊吓一样,提起裙子摇摇摆摆的逃了出去。
杏儿刚刚被纪玉的样子给吓的,半天都没有回神,等到纪玉走远了,才回神追了出去。
黄芪见主仆俩都走了,撇撇嘴,“这纪姑娘到底脑子是怎么想的?怎么一说,就像要疯了一样,奴婢觉得王妃说的很对啊。”
顾念本就无聊,觉得无聊,才会和纪玉费这么多的口舌。
纪玉踉踉跄跄的从随远堂逃一般的跑了出来,面上通红,跌跌撞撞的,她垂着头,在回廊转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刚想呵斥,可抬头,发现是萧越,她愣了下,屈膝行礼,“王爷。”
仅仅只有两个字,可这两个字却好像包涵了无数的委屈,她的声音哽咽,眼眶瞬间泛红,泪珠在眼睛里转啊转。
萧越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看都没看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去。
纪玉见他冷漠的走了过去,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没有问她为什么委屈,什么都没问,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
纪玉死死的咬着唇,弯下腰捂住胸口大口的喘气。
后面杏儿追了上来,“姑娘,你怎么跑的这样快?你没事吧。”
纪玉一把推开杏儿,往山月居而去。
顾念觉得今日说的话特别多,特别累,她回到内室后就瘫在榻上一动不动,萧越掀帘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她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的情形。
见萧越回来,顾念坐了起来,“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晚膳还没备好呢。”
萧越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就抱着衣物去屏风后,一会声音就从屏风后传了出来,“不忙,就早些回来。”
顾念‘哦’了一声,又躺了回去,还一边扬声吩咐黄芪早些摆膳。
两人用饭的时候顾念心情不错,萧越见她这样,含笑问她,“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不分享一下吗?”
“有人打我男人的主意,被我拆穿了,所以我高兴。”显然,她的心情不错,说的话也是调侃,还不忘笑咪咪的看着他。
萧越手上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耳根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我男人……
虽然和顾念成亲有一段时日了,两人之间也很温馨融洽,不过听到顾念这样说‘我的男人’还是有些些的害羞。
不过,很好听。
不过,他还是皱了皱眉头,道,“明日我会和祖母说这个事情,随便找个远点的人家,嫁妆备的丰厚些,赶紧把她嫁出去。”
萧越不耐烦的道。
“算了吧。”顾念摇头。
“太妃那里肯定是不答应的,此时把纪姑娘嫁出去,太妃肯定会闹,到时候传出去也是我们的名声不好,这样的事情还是等纪姑娘自己提出来吧。”
提起纪太妃,萧越眉头皱的更厉害,虽然纪太妃是他的生母,但是因为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萧越无所谓的道,“谁爱说说去,我的名声又没多好,难道他们凭一个流言就到皇上那里去上眼药不成?”
顾念哭笑不得,“你是我的夫君,我在乎。”
她吃好后,放下碗筷,问萧越,“那些人审问的如何了?还没有审出来吗?”
萧越夹菜的手顿了下,那停顿让人来不及仔细看,他将口中的食物吞了下去,然后才道,“还未曾,等到他们整理好了,对你有用的交给你。”
顾念睁大眼睛,“他们怎么这么慢,不是抓了好几批吗?不过,对方发现人不见了,会不会查到是你的手笔?”
萧越微微眯了眯眼,“不会,线索抹的很干净,那些人暂时也不会放出去。阿镜,你想怎么处置?”
顾念愣了一下,她垂下眼眸,半响才轻轻的道,“你看着办吧。”
对于阿镜,她自认从来没有亏欠过。
“还有她的家人,你也派人去审一下,看是全家都投靠了对方,还是只有阿镜,如果只是阿镜,那必然有个什么样的缘由。”
阿镜一家是侯府世仆,卖身契都在侯府,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背叛就是个死字。
自从冬至宴上,周玉轩说他配不上这世上任何一名女子,这样自绝婚路的话,让那些请人来试探的人家纷纷的退了回去。
泰宁长公主府里,泰宁长公主的脸色就没好过,从冬至宴那天就一直黑着,直到现在。
她一直知道女儿倾心安远侯世子周玉轩,她宠爱女儿,自然是希望能如愿。
只可惜,她和周玉轩相差着辈分,所以,一直没有促成这桩婚事。
而且,公公英国公在知道张莹喜欢周玉轩,曾经把她叫过去,严厉的说莹莹不检点,一个未婚姑娘,口放狂言。
这样绝对不能嫁给安远侯世子。
再加上周玉轩在大殿上这样一说,就更加的没有可能。
泰宁长公主一双眼睛阴鸷的看着面前的丫鬟,“莹莹还是不肯吃东西?还在生气?”
自从在大殿上听了周玉轩的话,女儿就彻底暴怒了,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的,将自己关在院子。
泰宁长公主能够理解女儿的暴怒,可她怕的是万一她伤害自己怎么办?
对面的丫鬟颤巍巍的低下头,“是的,姑娘摔了房里所有的东西……”
泰宁长公主听了气的恨恨的骂了声孽障,去了女儿院子。
她一进到张莹的院子,进门就见到满地狼藉,张莹披散着一头长发,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站在那片狼藉中。
她的模样憔悴,一双眸子闪烁着绝望。
泰宁长公主看得心痛,避开地上的碎片,过去将张莹搂到话里,“傻丫头,你说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
张莹神色凄苦的道,“娘,怎么会这样?明明我那么喜欢他,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为什么,我只想嫁给周玉轩。”
周玉轩说配不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女子,如果她要嫁给他,那不是就告诉大家她的档次不怎么高。
“莹莹,世上还有好多男儿,以后娘给你找比周玉轩还好的夫婿。”
“没有人比周玉轩更好了,如果不能嫁给周玉轩,我宁愿去死。”张莹斩钉截铁的说到。
一脸的倔强。
“莹莹……”
张莹一点也不怕泰宁长公主怎么样说,她只是道,“娘,我们进宫去吧,姑祖母最疼我,一定会答应为我做主的。”
说完,她连忙让外面时候的丫头,进来给她更衣,梳妆打扮。
泰宁长公主心里叹了口气,太后确实是疼爱家里的几个孩子,可是终究是强扭的瓜不甜啊。
等道张莹重新洗漱更衣,泰宁长公主带着她一起匆忙进宫。
永福宫里,太后坐在偏殿,一双眼睛凌厉的看着泰宁长公主和张莹。
她刚想呵斥泰宁长公主,没想到外面传来禀报声,说五皇子来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缓了缓脸色,准备等五皇子走了再训斥。
泰宁长公主勉强对五皇子笑道,“好孩子,来给太后请安?”
五皇子有礼的回答,坐了下就告辞走了。
泰宁长公主目送着五皇子的离去,突然想到什么,唇边露出一抹笑容。
太后搂着张莹,拍拍她的背,“那个安远侯世子有什么好的?身体很虚弱,能不能长寿都不知道。”
“难道让你以后做寡妇吗?”
“别再惦记她了,姑祖母一定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哀家还不行了,是天下如此大,竟然找不到一个比周玉轩更好的男儿。
张莹还在哭,心里觉得这世上是真的再没有比周玉轩更好的人了。
纪玉从随远堂跌跌撞撞的回到山月居,纪太妃正坐于榻上,双目呆滞。
她想到那天竟然在婆婆面前贸然问出那句话,也不怪老太妃生气。
她呆呆的坐了很久,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初萧越刚出生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因为胎相不好,在郊外的庄子上静养,那天晋王收到永平帝的传来的消息,让他回城,有事相商。
正巧,就是那天她发动了,她拼命用力的生下肚中的孩子,后来力竭,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见晋王欢喜地抱着刚出生的小婴儿来到她的面前,她虚弱不堪的闭上眼睛,孩子的哭声很响亮,似乎一转眼的功夫,二十多年过去了。
晋王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和她这个母亲争锋相对。
她越想越生气,头疼,心口也隐隐发疼。
纪太妃闭了闭眼,不想再去回忆那个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