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奏毕,奉玉便收了琴,出声道:“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门口没有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门后慢吞吞地露出一只耳朵,接着变成两只,然后才缓缓显出一双眼睛来。白秋忐忑地瞧着屋中的男子,见他笔直地看着自己,她害羞地往后退了半个步子,不过想到既然已经被对方发现,已无所谓躲藏,她才挺了挺胸膛,壮着胆子往屋里走。
奉玉看着她笨拙地跳了进来,先是前脚,再是后脚,待四只脚都轻巧地落了地,便拖着尾巴一摇一摆地跑到他身边,然后便拿额头轻轻在他膝盖上蹭了一下,“嗷呜”叫了一声,坐下来不动了。
奉玉极少被动物这般亲近,心里倒有几分新奇。他自然晓得这小白狐已经跟了他几个月,起因他也清楚,但奉玉自知他不过是看那妖花形态怪异,随手劈开来看看,本无意救她,着实谈不上是什么恩情,故而他抬手摸了一下狐狸的脑袋,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便说:“你生在山间,市井不该是你驻留之地。我这里没有给狐狸待的地方,我也并无可让你报偿之事,你若无事,便回山林去吧。”
奉玉话音刚落,还不等他亲自将她抱出去,坐在地上的这小狐狸便忽然站了起来,急得原地团团转。奉玉惊异于她竟好似真的能懂人言,但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这小白狐在自己身上掏了掏,也不知她是从哪儿掏了封信出来,急急地推给他,奉玉一愣,伸手接过。
信封平平整整,且是仔仔细细封好的,只是信封上未写姓名,看不出来路。
奉玉神色不变,抬手拆开,只见秀气的簪花小楷文绉绉地写满了几页,不过字数虽多,内容却是简单的,大意是女子倾诉爱慕之情,并且含蓄地问他有没有兴趣娶个小仙女,先谈恋爱也行,要是他有兴趣并且喜欢狐狸的话,娶个仙女还可以给他送个狐狸。
这封信的内容未免太过突兀,对方未标明身份,且女子自比仙女的写法也令奉玉觉得甚为不解,故而他微蹙了一下眉头,不过转头看到满脸郑重、紧张地等着他答案的小白狐,奉玉又不禁一笑。他弯起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小白狐的脸,浅笑道:“你是送的?”
白秋跟着他跑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当时便恍了一下神,然而罪恶感也随之而生,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自己也纠结,坐在原地不敢动。
奉玉看着她这般模样笑笑,倒真起了些想将狐狸留下的念头,只是这封信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应的,他想了想,便在桌案后摊开了笔墨纸砚,提笔开始写婉拒的信,只是沾完墨刚写了几行,奉玉便感到自己的袖子被轻轻地拽了拽。他疑惑地转过头,下一瞬,便看见满园的春风灌入了眼中。
屋中哪里还有什么小狐狸。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女孩子不安地坐着,肌肤盈盈胜雪,丹唇不点而朱,一身绣着流云的裙衫,袖子松松垮垮地垂在地上。她生着双明澈的杏眼,垂眸便有三分羞,奉玉一回头,便正迎上这双秋水似的眸子。
只见她面上犹豫,眼睛却清亮得出奇。她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微微歪了一下头,担心地道:“那个……恩人,你听说过狐仙吗?”
奉玉自然听说过狐仙,只是他本人一向无心于风月,狐仙对他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名词,也不知真假。
他本未觉得不对,然而这一夜后,这两字犹如冬去逢春、万花盛开,忽然活色生香了起来。
“——将军,接下来这般,是否可行?”
一转眼已是数月,这日朝会和公职都结束后,奉玉半路被两个下属的文官追上。他接过对方递来的文书扫了扫,确认无误便点了头,继而并未停留,上了马匆匆离去。
待奉玉离去,文官收起文书,看着策马走远的奉玉,忽而对身边的同僚道:“说起来……将军近日似是心情不错?”
“……你如何看出来的?”
对方一愣,思索了半天奉玉近日的言行,只觉得将军还是和平日里一般冷淡严肃,并未察觉到什么迹象。
那文官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是觉得奉玉将军最近周围的气场比以往来得缓和,要说证据倒是拿不出来,若非要说奉玉这段时日和往常有什么不同,大约就是回家回得比较准时吧。
可将军素来是独居,也不像是家里有什么事。
两个文官彼此讨论了一会儿没个结论,便也准备收工回家。而这个时候,奉玉已经回到了他的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