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将信将疑,边走边往回看,等过了一箭的射程也没人追他,这才撒开脚猛跑,去给阿史那欲谷传信。
部将问,“将军,我们真去珍珠河?真去的话更不该告诉阿史那欲谷。”
薛礼道,“我不知敌在何处,但知他们一定在集中人马,那我们便设法调动他。休循部是阿史欲谷所倚重的一部,与其放休循部从从容容的同阿史那欲谷汇合了来对付我们,何不先击溃了他?”
部将道,“对啊!只要他一动,我们便知他集兵之处,他不动,我们顺手再取休循部一城。”
薛礼叹道,“你又大气了!拿三千骑兵攻城,何其难啊!”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即便损我百人而得他一城也不划算,那太小家子气了,我们只要打出气势来!大唐国富兵强,强的便是气势,薛某只想带你们取阿史那欲谷的性命!”
众人心潮澎湃,脚下加快。
……
碎叶城。阿史那欲谷给休循部的命令刚刚送出,去吐火罗的信差便徒步赶回来了,可汗气极败坏地道,“吐火罗竟敢连我的马都扣下了……不对呀,你走着如何这样快?”
信差道,“可汗,我还没到吐火罗呢!”
牙帐之外,人人都能听到阿史那欲谷大声下令,“叫阿史那多贰回击珍珠河!再派两千人去助他!”
两天后,数次改变行军方向的休循部阿史那多贰,领兵跑出去上百里,再跑回来,终于在他自己的城下遭遇了唐军。
休循城在珍珠河的中游,北岸,地势比碎叶城高出了很多。历来在城池防御的要点中便有一条,叫作玉带缠腰,如果有一条大河恰巧绕城三面或两面,那么防守起来就轻松多了,敌军若从这几面攻城,非得渡河不可。但休循城的位置恰好站反了,珍珠河从它东南方向来,连半下都没缠,在城下一拐,又转到西南去了——没什么玉带缠腰,只有出城和进城不方便。
休循部大军一到,便遭遇一部唐军,对方射过来一阵急弩毙倒他十数骑,马上便往河谷中跑了。
阿史那多贰大怒,挥军追进去,守军见到了他们的可汗,在城头齐声欢呼,奈何城下的河谷是个反弧,很快人马都看不到了,只听到喊杀声传上来。
城上说,“唐军才那么一点人,不久我们的可汗该得胜出来了。”
喊杀声依旧,两个时辰后象是渐渐远去,慢慢的还传出说胡语的叫娘,城上嘀咕,“不对哇,要不要出城去支援一下!”
城内留守的两个吐屯拿不定主意,一个说应该出城,一个说应该不动,然后他猛然用手指着珍珠河上游喊道,“不能去,你看那是什么?”
另一个吐屯手搭凉棚往那个方向看,崇山峻岭中有一支小小的马队正在快速接近,不知道有多少人,但那面旗子写的很清楚,是“天山牧”三个黑字。
他说,“嗯,我想也不必急着出援,可汗一会儿可能就得胜归来了。”
天黑时,从碎叶城赶来的两千援军到了休循城下,城上人这才下来带路,出城到珍珠河谷中去看。
这个地方正是河谷的拐弯处,站在城头看不到,人马进谷后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只往前走了两三里,便见河道陡然一窄,河水比往日更显湍急,水道几乎被大石填塞了。
两岸石崖陡峭,沙岸仅容一匹马通过,但已被沾血的乱石堆满了。
碎叶援军急忙搬开大石,开路前行,一进去便看到谷内死尸狼藉,都是休循部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唐军。
唐军引阿史那多贰人马进来,随后从上边抛石封了出路和退路,然后不用猜的就是飞石如雨,箭似飞蝗……
人们往谷外搬抬阵亡者,这些人不是中箭,便是被大石砸的肢体凌落,没有一个完整的,偶见一两个压在尸身下的生者,也是奄奄一息,呻吟不止。
碎叶援军慢慢前行,腾出道路,在人堆中看到了阿史那多贰可汗,他已经毙命了,身上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致命伤却是脑上一箭,这是从河谷上边的山崖上射下来的。
河谷深达数丈道路狭窄,一定乱纷纷的,是谁这样准确地一箭射中了他?
援军的首领对阿史那多贰已无须在意,上前一把拔下那支箭来,这支箭三楞的锐利箭尖,雕翎的箭羽,箭竿上刻着三个篆字——可他并不认识,写的是“薛仁贵”。
休循部四千之众,悔不该遇到唐军。
苏托儿和热伊汗古丽见到了薛礼,连声说来的晚了,没赶上聚歼阿史那多贰,薛礼则道,“这已经出乎了薛某意料,”他看了看那面旗子,叹道,“延州刺史居然也会用兵!他命制了这面旗子,便可抵上三千人。”
随苏托儿到西域的三十名护卫,便是十年前薛礼送柳皇后等人去盈隆宫时留下的,当时都是年纪最小者,此时均已人到中年了。
他们同薛将军依然亲热,纷纷道,“薛将军,我们三千人打得他四千人竟然一个未剩,厉害了!”
薛礼道,“话也不能这样说,上一次我们三千唐军对阵俱蜜部一千人,自己还伤了二十名军士,是何道理?”
众人忙问缘故,薛礼道,“如果敌军势大,敌众我寡,便要避之于易,邀之于阨,想办法将之引到于我有利的地方来,那我便能以一击十了。”
苏托儿道,“我到碎叶城下去过,只在城下有山,别处都是一马平川的沙漠了,并无地形之利,我们又凭借着什么击败他?”
薛礼算着,自他与许监军在山口分兵已快过去一月,而这里的战况一次也未回报过山口,他也不能无限期拖延下去了。
出兵在外,他不知道眼下大明宫和盈隆宫是什么情况,马王回没回长安。他不可能无限止地拉长战事,以求马王复出。
前面近一个多月的战事及打法他还可以对大明宫、许监军解释得清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三千骑兵的马蹄铁也快磨平了。
战事到了最后,唐军必然要面对碎叶城阿史那欲谷,以及乙毗咄陆部各部的人马。那么以死相搏,便是他最后的使命。
他淡淡地说,“我们除了计谋,还有气势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