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容听着他在诉说,眼前突然浮现起她手中的冰淇淋被人夺过尝了。
此刻空气里散开橙子的香气,只剩下一种味道,那就是——酸!
……
医院另一处病房,宗泉陪着霍止婧回来,王镜楼也是陪同。霍止婧在窗台上坐下晒太阳,一直都不说话。王镜楼看着她,也半晌没有说话。
最后,霍止婧不耐烦道,“你有什么话要说,说完了就快走,我要休息!”
“宗助理,你可以先出去了。”王镜楼这才出声。
宗泉并不动,“镜楼少爷,容少让我随时候命,只怕霍小姐有什么需要。”
“少拿尉容来说事,你走不走?”王镜楼立刻冷声问,他的随从也留在病房里,那两人动了动,站定望向宗泉。
宗泉面不改色,他丝毫也不畏惧,“容少的吩咐,我不敢不听从。”
霍止婧却深知王镜楼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人,更不想见到两方人在医院里大打出手,“宗助理,你先出去。”
眼见霍止婧下令,宗泉这才退了出去,“霍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请喊我。”
宗泉一退出去,那两个随从也带上门退离。
王镜楼瞧向霍止婧,对于方才的一幕只觉得可笑,“他倒是派人随时护着你,防人就像是防狼一样。怎么,我们王家的人,在他眼里边都是十恶不赦的?他可不要忘了,他大哥的妻子,也是我们王家的人!他还要称呼她一声大嫂!”
霍止婧哪里会不知道王子衿是尉容的大嫂,更是尉氏的大少奶奶,可是这并不会改变她厌恶王家,“可惜,他大嫂家的人,还真是十恶不赦!”
王镜楼沉声道,“霍止婧,当时是意外!我要怎么跟你说,你才能相信?你以为,我就希望你姐姐遇难?”
“哈,谁知道呢。”霍止婧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你不用假惺惺来看我,你们王家对我好,我承受不起,我姐姐也承受不起。我们霍家和王家除了公事上不得不往来,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得不往来!王镜楼捕捉到这几个字,想起自从霍云舒遇难后,霍止婧的痛苦哭喊,更想起那段灰暗日子里的一线生机,到了最后也不过是痴人做梦的期盼,“我告诉过你,你不能代替你姐姐来退婚!”
“那么我也告诉过你,你接受不接受,和我以及姐姐都没有关系!总之,我姐姐未婚,也没有未婚夫!”霍止婧冷声说道。
“你姐姐是我定下的未婚妻,我和她在两家长辈的面前定下婚约!”王镜楼再次郑明身份,“就算要退婚,也让你姐姐来找我退!在你姐姐没有这样做之前,这一辈子我都是你的姐夫!”
霍止婧心中一涩,“你明明知道姐姐已经不在了,她永远都不可能来找你退婚,你还这样说不是成心要故意作弄?王镜楼!你不是我的姐夫!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你!”
“是啊。”王镜楼本就有一丝阴郁的俊容更显寡淡,“因为从一开始,你霍止婧心里边,承认的姐夫就只有尉容!你怎么还能承认别人?”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王家使手段,把惠能的股份给占了,会逼得姐姐和你订婚吗!”霍止婧的声音愈发冷,“我姐姐和他是真心喜欢对方,他们才应该是一对!”
当年霍云舒也不过是刚刚掌管公司的千金大小姐,信任着手底下的高层董事,却不料人心可怕,一眨眼股份变更,她险些被架空!
“真心?”王镜楼一双眼睛凝起,聚着所有灰暗的光芒,“你姐姐是真心,可他未必!”
霍止婧僵住,紧接着却是更为恼火,“你少胡说!”
“那么你敢不敢去问他,当年你姐姐有没有向他提出结婚!他又是怎么回答她的?”突然之间,王镜楼脱口质问!
姐姐提出结婚?霍止婧真是愣住,可是事实不是这样,“你不要在这里诋毁!”
“那一天在尉家做客,我听得清清楚楚,霍云舒对着尉容说,是他,是尉容拒绝了她!”王镜楼的思绪飞逝,像是回到了那一年。
那是订婚后的数月,作为小辈,也因为堂姐王子衿的关系,王镜楼带着霍云舒一起做客尉家。那一天的王镜楼是高兴的,可是紧接着所听见的一切,却也让王镜楼感到这样不快活。
就在尉家庄园的一角,前去寻找霍云舒的王镜楼,不凑巧的撞见了他们的谈话。
夜色朦胧,月色旖旎,一切都静幽幽。
他的未婚妻,即将嫁给他的美丽新娘,却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红了眼眶。
王镜楼听得清清楚楚,是霍云舒说:我让你不要来出席我的订婚礼,你就真的没有来。
那一刻的王镜楼是凌乱的,他看见霍云舒拉住尉容的手,她没有握住,只是轻轻拉着他的衣袖,带着不舍,也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可她管不住自己,所以才会眷恋拉住他。
紧接着,他听见霍云舒痛苦的问他:我以为,你会来把我带走。
尉容站在前方,他的声音低沉:云舒,我不能。
就在回廊的柱子后,王镜楼看见霍云舒慢慢放开了手,她笑着说:我早就知道,你不能,你也不会。所以,你拒绝和我结婚,也不愿意娶我。
那一刻,王镜楼才知道霍云舒和尉容曾经竟是这样的关系!
他才知道,霍云舒是因为尉容没有娶自己,才会选择嫁给他!
一切直面袭来,王镜楼最后也没有站出去打断他们,只是默默离开。
而在经久之年后,今时今日王镜楼阴沉了眼眸说,“他要是真心,为什么不娶你姐姐?他要是真心,为什么和你姐姐在一起,可是尉家都不知道?他要是真心,现在会认了另外一个女孩子当徒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霍止婧,你早就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你会不知道吗——!”王镜楼连番质问来得又猛又急,霍止婧猝不及防!
“你骗人!你说谎!我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听你任何一句话!”霍止婧喊了起来,她却并不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她已经开始喊,“宗泉——!”
宗泉立刻推门而入,“霍小姐!”
“不用忙了,我正好要走!”王镜楼已经起身,许是因为提起霍云舒,他神色更为阴霾,直接大步离去。
霍止婧还坐在暖阳里,可是她只感受到一片寒冷来袭。
“霍小姐,您没事吧?”宗泉上前询问,“要不要我让容少过来?”
“不!”霍止婧喊住他,“不用,我没事,我只是不想见到那个人……”
宗泉点点头,只当她的失态是因为厌恶王家人的关系。
“我想再坐一会儿,你出去吧。”霍止婧轻声说,宗泉又带上门离开。
霍止婧眼前茫然一片,可是王镜楼的话还在耳边盘旋。
她不敢去想,她无法去想,这怎么可能……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是王镜楼说谎,一定是他说谎!
霍止婧像是催眠一样,反复对自己说。
……
果盘里的橙子吃了少许,午后闲聊片刻后,蔓生说道,“王首席,今天真是谢谢你,实在不好再让你多留,这一趟过来虽然不远,但是也辛苦了,我让书翰送你一程。”
“司机开了车过来的,不用送。聊了这么久,你也该休息,我先走了。”王燕回微笑道,小坐片刻后不再停留。
然而,蔓生还是吩咐林书翰,“送送王首席,还有,回我住的地方,替我拿几本书过来,就放在我床边的。”
王燕回一走,林书翰要是也走了,那不是就剩下尉容一个?
“我一会儿让余秘书拿来。”林书翰道。
“你去替我拿过来,安安跑来跑去也累。”蔓生却坚持说,林书翰也没了办法,他心里边更清楚,她是有话要对尉容说!
“看来你姐姐是要和师父谈谈心了。”王燕回心领神会,“那我们就走吧。”
林书翰也只得跟随在后离开,只是经过尉容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恨恨瞪了一眼。
……
终于,这里清静下来,没有了那些恼人的旁人,也没有了那些错乱的声音。
只剩下空气里边,还残留着橙子的香气,充斥在鼻息之间,轻轻一嗅,那股酸涩感加剧,像是能够焦灼谁的内心!
尉容看着她,突然之间又沉默了。
尽管他不出声,蔓生却率先开了口,“我想和你谈一谈。”
谈一谈,又要谈什么?
尉容沉眸看着她,轻轻点头。
“今天早上的时候,你为我做这做那,是为了什么?”蔓生轻声说着,才发现他真是惜字如金,沉默起来仿佛谁也不能够让他开口,“你不说话,却为我做这么多,是想弥补吗?”
因为愧疚,所以才开不了口?
也因为愧疚,所以才想要为她做一些事情来弥补?
“为我请一个好医生,好好的治疗我,让我康复,和从前一样,你的弥补已经够了。”蔓生提起方才,几个人当着她的面,争先着要对她负责,却仿佛她真像是一个已经残废的人,可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我已经说过,不用叫屈,不用担心,也不用同情。是我自己选的,要先救她,不是你决定的。”
刹那眼前,像是浮现起那鲜血所书写的三个字——先救她!
已经干涸的血迹,此刻想来依旧惊心无比,她却对他说着,是她所选,并不是他决定!
一下子,像是有一股热潮急涌而上,尉容眼底已如浪潮汹涌,他的声音听起来字字如利刃切齿作响,“你为什么要选?你凭什么做决定?当你在余安安手中写下那三个字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有弟弟?你要是一辈子走不了路,他有多担心多难过?你怎么能放弃自己?”
他为什么要对她厉声大吼?蔓生完全怔住,她不明白,她困惑发闷,她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这样愤怒,甚至是生气?
做了选择的人不是她一个,决定的人也不是她一个!
为什么她做决定就不可以?为什么只能由他做主?
却也像是被激怒,蔓生冷声说,“我自己的命,和你没关系!”
“那又和谁有关系?”尉容更为暴怒的男声直接盖过她,纠缠的目光像是要勒人窒息,“你这算什么?你是想还人情?你以为这一次你做了决定,就可以当作是抵偿?因为那一年北城,你还欠我一次吗!”
人情,偿还……
蔓生的心忽然翻滚起来,她的声音也是一颤,“没错!就是为了还人情!”
“早就还了不是吗!”他却对着她喊,“就算是欠,你也早就还了!林蔓生!这一次你又在还什么!你还得清吗!”
是啊,还什么?她还在还什么?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只是在当时,一条人命,一双腿,孰轻孰重之间,她选命!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那么一点点的,那么不由自主不可控制的游丝一线,牵引着她,让她去做这样一个决定!
她不想说,她不愿说,或许还因为,因为她听到那声姐夫,她想起他!
因为,她这才惊觉,这才发现她不只是喜欢他,不是一点点的喜欢而已。
而是,那么多那么多。
那么多的喜欢。
一刹那像是恍然醒悟,可即便是这样,那又如何?
她从来没有强求过他回应,他又凭什么指责她?
“今天所有人都能指责我,但是你,尉容,你没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