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恪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她:“母妃,您这是……”
“母妃希望这件事能够过去,不过恪儿你要记得,并不是每个错误都有机会弥补。你做了错事,母妃仍旧要罚你,今晚你去抄五份经书来,好好静一静心神。”冯妙把宫门簿记收好,又叮嘱了几句,才叫元恪离开。
等他走远,冯妙才对素问说:“二皇子大了,看来需要跟皇上说一声,给他另辟宫室居住了。”元恪的确是个聪慧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能想出这样的计策来,虽然算不得完美,可毕竟已经很周详了。越是心思灵巧的孩子,越容易生出些旖旎心思来,既然发现了,便该早些掐断才好。
元宏再一次踏足华音殿时,神色间带着几分疲惫:“妙儿,朕知道冯清曾经百般为难过你,可她犯下如此大错,朕也没有杀她,是因为朕答应过思政,无论如何不取冯清的性命。这是他最后一个愿望,朕不想在这件事上有负于他。”
冯妙轻轻“嗯”了一声,她能理解,帝王一诺,重于千钧,更何况还是对着自己亲如兄弟手足的臣子,所以她知道上元夜那些人是冯清收买的,也没有向元宏哭诉求一个公道。她不想让元宏分心为难……
可元宏此时真正担心的,却是冯妙。冯清因为当众对宗庙不敬,被废出宫,那些老臣无话可说,可要是被他们再抓住这件事不放,矛头又会全都指向冯妙。冯清曾经告发冯妙通敌叛国,在青岩寺差点处死了她,人人都知道这对姐妹不合,冯妙此时是最有动机加害冯清的人。
事实上,元宏担心的事,已经开始发生了。废后在瑶光寺内被惊吓生病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所有不利的说辞,都指向了冯妙,她的婢女去过瑶光寺,她也看过出入宫门的记录,送回时上面的一页被墨染污了,更要紧的是,既然昌黎王和冯大公子都已经故去,冯清是最能够证明冯妙姐弟两人身份的人,亲王们几乎是一边倒地要求皇帝严惩冯昭仪。
这种情形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早些年在平城时,冯妙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曾经主动提出开凿洞窟佛像,引起朝臣非议。最后的结果,那孩子好不容易长到五个月,终究还是没有留住,冯妙自己却不得不离开皇宫,在青岩寺苦修。
“妙儿,朕也用你说的方法试探过高照容了,甚至故意叫她模仿朕的笔迹在文书上补几个字,”元宏揽她在怀中,手指抚摸着她的发稍,“可她写出来的字,跟朕半点也不相像。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想了,朕自会解决好,你可以多花些时间陪陪怀儿,早些教他写字读诗。”
冯妙从他怀中挣出来,沉思着说:“或许是她在笔迹这件事上格外小心,不肯让人抓住一点把柄,我总觉得这些事情一定跟她有关。”冯妙略一犹豫,便把忍冬的事也说出来:“我很肯定,一定她叫春桐对忍冬下手的,只是可惜没有任何证据。”
“妙儿,”元宏从背后揽住她,“高照容是贵人夫人、皇子之母,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一个疯傻宫女的指认,朕不能杀她。”他是皇帝,做一件事情,要考虑的实在多。
他所想的,远比冯妙更加深远,如果这些事情真的是高照容做的,那么还有太多太多的疑点无法解释,必定有人在暗中支持她。比起高照容本人,这股暗中周旋的势力,才是大魏真正的隐患。舍小而取大,舍轻而取重,冯妙告诉过元恪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万分艰难。
“我知道,皇上总有很多不得已之处。”冯妙微微低头,神色有些怅然,即使不能完全理解,她也愿意尊重元宏的选择,谁让她爱上的男人是天子呢。
这种默默隐忍的表情,让元宏心头一阵刺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冯妙所受过的委屈,只因他是天子,他不能简单地像一个丈夫那样,把她受过的欺侮一一送还回去。他从没说过,却不代表他从不知道,他不能像王玄之那样,舍弃一切只为盼她安好,他甚至不能像高清欢那样,时时刻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他要理政、要出征、要巡视、要祭天……他要想的事太多,只能把他最想念的人,藏在心里一个角落。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滋长起来,他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
“妙儿,”元宏试探着问,“朕听说你查看过宫门记录,你那么聪明,或许猜到了是什么人安排了瑶光寺里的事,跟朕说说你的看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