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不是一个笃信神佛的人,可在这件事上,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诚心祈求。他只希望那不是一个带着羞辱出生的孩子,让他还能有机会,给妙儿很多很多的爱和宠,多到能抚平她受过的创伤。
建康城外,王玄之正向素问仔细叮嘱,要她在自己离开时,把冯妙照顾妥当。素问一一答应了,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公子要去哪里,能不能告诉素问?这几天东篱里的姐妹们都很担心公子,却又不敢开口来问……”她是这些女孩子中间最成熟稳重的一个,如果不是真的担忧太过,也不会在此时当着王玄之的面表现出来。
王玄之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如何向素问解释。魏军即将南征的消息传来,大齐疆域之内也不安定,萧鸾以先帝遗诏作为借口,关押了王玄之的父兄,却要派他去招募兵士。他不知道以一己之力还能支撑多久,已经悄悄派无言设法去送信给拓跋宏,想把冯妙送回去。
“是我家中有事,要去处理一下,不要担心。”王玄之尽量和颜悦色地说话,“等这次的事情过了,你们也该各自找个好人家嫁了,我就是太纵容你们,反倒耽误了你们的好年华。”
素问转过头去,悄悄抹去眼角的泪:“那公子请一定多保重,您那么珍重阿妙姑娘,在她临产之前,总会回来的吧?”
王玄之微笑着点头:“我一定尽力赶回来。”
可人的计划再精巧周密,也抵不过世事无常的风云突变。王玄之安排的事,一件都还没来得及做,就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打断了,事情的轨迹,向着另外一个不受控制的方向滑去。
这天傍晚时分,王玄之正要离开东篱,返回建康城内,一队带甲的兵士突然冲进来,要把冯妙带去宫中暂住。这些人只说是奉了皇帝的命令,要请王玄之的家眷去宫中住几天,好让他能安心在外奉旨办事。可王玄之心里清楚,一定是西昌侯萧鸾不信任他,怕他借着招募兵士的机会逃走,想用冯妙来牵制他。
东篱中除了王玄之,都是娇弱的女子,根本无力与这些兵士相抗衡。冯妙神色坦然地走出来,对王玄之说:“大哥,你不必担心我,就像你说过的那样,花朵到了该凋零的时候,是谁也阻拦不住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听起来虽然有些消极,其实又何尝不是叫人珍视眼下,不要多替未知的事忧心呢?”
她走到那些兵士面前:“容我收拾一下衣装便与你们同去,还要劳烦你们安排一辆平稳的马车。”
王玄之听得懂她话中的意思,既然是用她做要挟,只要王玄之一日没有回来,冯妙就一日不会有生命危险。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霎时将他整个吞没。原本想要带她远离平城内的风雨,却无意间把她推进了更危险的境地。
“妙儿,”他第一次握紧了冯妙的手,贴着她的耳边悄声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带出来。在那之前,你要记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再勇敢一点,坚持活下去。我不会给你匕首或是毒药,我只希望你明白,花朵如果飘落在污泥里,并不是花朵的错,你……一定要记得。”
马车载着冯妙进入大齐皇宫,比起平城皇宫的质朴,这里才真正称得上美轮美奂,金碧辉煌。可冯妙无心欣赏任何一处宫室殿宇,只在脑海中反复想着,接下来她该怎么办。素问执意要跟她同来,此刻计算着时间,拿出药丸送到冯妙唇边。
冯妙闭着眼睛微微摇头,越来越深的疑惑,从心底里浮上来。王玄之对她情深意重,她自己自然是明白的,可大齐的掌权者怎么会知道这些?就算要找个人质来威胁他,也应该先去找他的母亲和姐妹,毕竟那些才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人。
难道说,有人私下向南朝告密?
马车在第二道宫门处停住,有太监模样的人上前,引着冯妙和素问往内宫走去。甬道两旁的石雕瑞兽,默默无声地伫立。安排给她们居住的宫室,倒也十分华美考究,内殿清幽雅静,外殿庄重富丽。
简要安顿过后,那名太监又走上前来,恭敬地对冯妙说:“皇上宣这位姑娘过去说几句话,请随着我来吧。”
冯妙心里觉得奇怪,她从没见过这位新皇的面,既然是作为要挟王玄之的人质暂住在这,他也没必要如此周到客气。她看了素问一眼,安慰她说:“我去一趟就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先叫人做些吃的送来,不必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