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辗转了大半夜,天亮时眼窝上就有些发暗,却还是吩咐忍冬去取一串檀木佛珠来,再找些细细的丝线和东珠。忍冬看着心疼,拦住她说:“娘子要用什么,交给我做就行了。”冯妙笑吟吟地说:“我要亲手做件东西,送给新册立的皇后娘娘。”
忍冬夸张地伸手来摸她的额头:“娘子,您昨晚睡得太少了,这会儿直说胡话呢。”
冯妙一面摇头笑着,一面从东珠里挑出颜色、大小都一样的来:“快来帮我捻线,这东西要赶在册封皇后的仪式上送过去。”忍冬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上前来帮冯妙把丝线分成小股。
冯妙就用拆散的佛珠和东珠混在一起,串成了一条缨络饰物。她让忍冬悄悄去始平王府问问,册封皇后的仪式,定在何时何地举行。
忍冬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明白冯妙为何要如此对冯清示好,她撇着嘴说:“她哪配用娘子亲手做的东西?”
冯妙推着她出门,催促道:“快些去吧,太皇太后丧期结束,应该不会拖得太久,就是这三、五天的事。你问到了,我再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忍冬登门时,始平王入宫去了,并不在府邸内。可她也不负所望,跟门房里喂马的大哥聊得火热,立后的时间、地点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这么被她给打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要当场手铸金人,立后并不在皇宫内举行,而是在平城东郊太庙附近的飞仙台,宗室亲王都会前来做个见证。工匠会提前备好泥模和滚烫的金水,冯清只需要把金水浇入模中,冷却之后再敲去外层的泥模,露出铸好的金像。如果金像眉眼清晰完整,像身平整没有裂纹,就算是成功了,皇后要把新铸的小像交给皇帝,帝后夫妇一起手捧金像,向太庙里的先祖祝祷,共同完成立后的仪式。
忍冬按着冯妙的叮嘱,提前等在太庙附近。因要熟悉手铸金人的器具,冯清会早于皇帝先来到飞仙台。远远地看见她的车辇驶来,忍冬便捧着装了缨络的莲纹锦盒往飞仙台走去。
她既没有通行的令牌,守卫在飞仙台附近的侍卫也没见过她,自然不肯让她进去。忍冬赶忙解释,自己是侍奉在青岩寺奉旨修行的冯娘子的,特意给新后送来贺礼。她像是有些急了,话说得颠三倒四,侍卫反复听了几遍也听不明白。
正说话间,冯清的车辇已经停在近前,婢女玉叶伸出一只手,搭着她走下来。冯清听见喧哗吵嚷声,已经觉得心中不快,刚要叫玉叶去看看究竟,猛抬眼间便认出来忍冬是冯妙身边的婢女。上元夜的事情没成,冯清惴惴不安之外,也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见着忍冬,就恨不得把满腔怨气都撒在她身上,当下冷冷说道:“立后的飞仙台你也敢闯,本宫看你活得不耐烦了,玉叶,去教教她规矩。”
宫中所说的“教教规矩”,便是掌嘴的意思,玉叶得了吩咐,上前来便要扭住忍冬。忍冬自然不肯吃亏,一边后退一边大叫:“我家娘子是给娘娘送贺礼来的,这串佛珠缨络能护佑娘娘铸成金人、入主中宫。”
冯清听了冷笑道:“怎么?没有她的东西护佑,本宫还铸不成金人了?玉叶,把她手里的东西拿来给本宫看看,到底是什么宝物。”
玉叶答应一声,夺过锦盒毫不客气地打开丢在一边,拿出那条缨络送到冯清面前:“娘娘,不过是一串破珠子罢了,青岩寺里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冯清把缨络拿在手里把玩,檀香木佛珠与东珠串在一起,颗颗圆润光滑。忍冬十分及时地说:“我们娘子说了,把这东西戴在身上,娘娘得亲人宗族护佑,必定能手铸金人成功,一举登上后位。”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冯清立刻火冒三丈。从前博陵长公主和冯滢都喜欢用东珠缀在衣衫上做装饰,这话分明是指她逼死亲妹、气病亲母,靠阴狠毒辣的手段谋得后位。她上前两步,忽然用力给了忍冬一个耳光,口中咒骂:“你那主子就是个下贱胚子,有什么资格来说本宫?”忍冬抬手去挡,撕扯间,那串佛珠缨络的串线忽然断开,珠子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就在此时,冯清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压抑着愠怒的声音:“这是在吵什么?”
玉叶回身看清来人身上的凛凛龙纹,吓了一跳,赶忙扯一扯冯清,跪下行礼问安。周围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人纷纷跪了一地,冯清气得脸色煞白,这会儿只能强忍着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