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姚福全意味深长地说,“这两人原本都是因罪入宫的官奴,刚入宫时是负责织染的粗使宫女。”
冯妙叫忍冬把姚公公送出去,暗自思量,想必是有人在那时给过她们恩惠,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受差遣。可这人是谁……
正想着,忍冬已经一阵风似的折回来:“娘娘,皇上又来了!”
冯妙用手指卷着头发,微微笑着:“你不是总说,皇上来是好事么,怎么真来了,你又慌慌张张的?”她略想了想,叫忍冬上前帮自己打散头发,除去外袍,只留下一件贴身小衣,躺回床榻上。灯火全都熄灭,只在床帐上低低地悬着一颗夜明珠,这才请皇上进来。
拓跋宏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就直接往华音殿来了。接受官员朝贺的礼服极其隆重,袖口滚着一圈金线龙纹,衬托得少年天子丰神俊朗、如玉新琢,与知学里初见时,已经大有不同。
殿内昏暗,冯妙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却不起身施礼,只低低地叫了一声:“皇上……”含嗔含喜,几乎让人从心底酥软起来。
拓跋宏坐在床榻边,按着她的手不叫她起来:“前几次来,你总睡着,今天倒是能起身了。觉得怎样,还咳得厉害么?”
“原本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喝了药总觉得困倦。”冯妙支起上身,靠在软垫上,轻声细语地说话。
“御医说你该多休息,”拓跋宏似无意地问,“刚才看见姚福全从你这出去,他做事倒是勤谨,年下的赏赐都亲自带人来送。”
冯妙正要应声,忽然觉得这问话并不那么简单,捂嘴咳了两声,诧异地问:“怎么,刚才是姚公公亲自来的么?忍冬也没告诉我,说起来,当年还是姚公公把我送进畅和小筑的呢。”
拓跋宏“哦”了一声,也不再深问。突然离得这样近,冯妙心中仍然忐忑不安,要借着昏暗光线,来遮掩脸上的红晕和闪烁不定的目光。她必须学着适应,学着揣摩帝王的心思,来为自己赢得立足之地。从那迷眩人眼的娇莲铺满池面开始,她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闲闲地说了几件别的事,拓跋宏把手探进床帐内,拢了拢她散在肩上的发:“早些睡吧,朕过几天再来看你。”
等他的御驾肩辇走远,冯妙才从床帐里探出身子问忍冬:“今天宫里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忍冬自从受了上次的教训,便刻意跟宫中其他宫女太监走得熟络,没多久就打听回来,暴室里有人失足落进染池。
那失足而死的太监,正是半月前因为对贞皇后不敬,被杖责了送进暴室的。冯妙忽然隐约明白了几分,这个设局的人,并不是想要置她于死地,而是要让皇上对冯氏女子心生厌恶。幸好她这一向都病着没有出门,并不会让皇上格外疑心。不过,一日不找出真凶,就一日不能彻底消除皇上心中的疑虑。
一人跌入染池,送去暴室的太监还有一人。冯妙望着窗外莹莹雪色,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出了正月,便该裁制新衣了,内六局已经提早安排,到平城内几处有名的皇商世家定购布料。贞皇后的三年大丧还没过去,往年备下的桃红、烟紫、杏黄等等艳丽颜色的绸缎,都不能用了,要重新选定素净些的颜色。
冯妙提早从姚福全那得知了消息,叫来予星询问。穿着从七品掌制服色,予星俨然也有几分端正严厉的样子了,新进尚工局的小宫女,都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一声姑姑。
只有到了冯妙面前,她那张一直板着的脸,才放松下来,揉着腮说:“从前一直觉得小心陪笑累,现在才知道,整天端着脸更累。你看我,整个脸都憋大了一圈。”冯妙被她逗得撑不住发笑,伸手掐了一把:“让我看看,究竟大了几尺几寸。”
两人许久没见,玩笑了一阵,才说到正经事上。冯妙把自己的想法略略说了,予星点头:“好是好,可布匹采买并不归我办理,我只管裁制和刺绣,咱们何苦费这么大力气,去解决别人的难题?我巴不得早点看见那个老太监急死。”
冯妙捋着予星身上的穗子说:“你呀,还跟从前一样,不知道多想一想。这次你只管听我的,配合着我演一场好戏。”她眨巴着眼睛笑道:“这场戏要是成了,好处咱们俩都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