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妃把鎏金护甲在桌案上一敲,脸上隐隐含怒,缓步走到郭泉海面前:“本宫从先皇在世时起,就统理六宫事务,还从没出过这样的事。没想到,这回出了这么大纰漏,你该怎么说?”
郭泉海把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敢起身,却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高太妃叹一口气:“你啊,糊涂!”郭泉海心下冰凉,从高太妃寡淡的语气里,听出了无情的意味。他知道,这种时候,高太妃要弃卒保帅了。果然,高太妃缓缓踱回座位上,沉吟着要开口处置他。
“皇上,太妃娘娘,”冯妙上前两步,“有人偷换了宫中存放的布匹,几位姐妹拿到了劣质的蚕丝,还是小事。这么大量的布匹,是如何运进宫来的,才是现在要弄清的头等大事。”
她看一眼拓拔宏,清秀明亮的双眸,对上他朗朗的双目:“嫔妾请皇上严查宫禁宿卫,撤换玩忽职守的侍卫。”
拓拔宏良久无言,目光炯炯注视着面前纤瘦的少女,他想做的,她都懂得。“刘全,”他压住略显激越的声音,从容下令,“命殿中将军龚亮,调查处置。”
羽林侍卫的办事效率,远比慎刑所更快。一日一夜之后,龚亮就来回了话,东小门上的侍卫收了郭泉海的好处,出入都替他行个方便。那几匹劣质的蚕丝布料,就是从东小门运进来的。
坐实了罪名,原本该将郭泉海送交慎刑所处置。可冯妙却穿戴上正三品婕妤服饰,长跪在崇光宫外,等拓拔宏的肩辇一出来,便立刻郑重地恳请他和自己同去,亲自向东小门的狱卒确证一件事。
她的身形,在庄重华丽的礼服包裹下,显得越发娇小细弱,眼神却坚毅从容。拓拔宏伸手拉她上了肩辇,一同往羽林营大狱去。
冯妙想要当面确证的,只有一件事,究竟是不是郭泉海,从东小门送了安胎和活血的药进来。她已经查过,司药监并没有给林琅送过那些药,只可能是有人从宫外夹带药材进来,偷偷送进了长安殿。
几名收押的侍卫,早已经被鞭打得狼狈不堪,眼见皇帝亲自来问,自然招架不住,指认有小太监受郭泉海之命,夹带安胎和活血的药材入宫。而那小太监,刚好就是在暴室失足掉进染池丧命的那个。
时间、人物、药名,全都印证得严丝合缝。郭泉海自知难逃一死,想要咬舌自尽,被拓拔宏狠狠捏住下颚,不准他这样轻易死去。
太皇太后一向反对严苛的刑罚,拓拔宏登基后,也废除了很多酷厉旧刑,可这一次,却在郭泉海身上破了例。拓拔宏以谋逆大罪,将郭泉海腰斩,扔在乱葬岗上。
郭泉海一死,高太妃便像失去了一条臂膀一样,对太皇太后请辞,说自己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不能再打理内宫事务。在太皇太后的再三劝解下,才仍旧担着个虚名,把实际的事宜,都分给了宫中几位品级高些的妃子打理。
内六局原先的总管事,也受到牵连,被遣送出宫去了。冯妙在太皇太后面前,似无意地提起了姚福全。太皇太后一向喜欢姚福全办事有分寸,便点他做了内六局总管事。予星升了品级,却离开了尚工局,专门打理内庭织染坊。
拓拔宏借机更换禁宫侍卫,全都换上了他自幼信任熟悉的崇光宫侍卫。虽然天子名下仍旧没有亲卫,皇宫却已经实际处在他的掌控之下。冯妙并不知道,林琅拼着一死种下的种子,在她手里,才真正结出了果。
卢清然、王琬因为出首告发郭泉海,各自得了不少安抚赏赐。华音殿却依旧冷清寂寥,冯妙原本也不在意赏赐,只觉了却了一桩心事,终于可以安稳睡一觉了。
时近七月,整晚都闷热不堪。早上慵懒地醒过来,便看见忍冬捧着一幅绢子、一盏喜上梅稍盖碗,站在床榻边:“娘娘,这是崇光宫送来的。”
冯妙先揭开碗盖一看,立刻涨红了脸盖上,还用两只手死死压住,好像生怕那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似的。
因是御赐的东西,忍冬不敢擅自打开,见着冯妙这副样子,不解地问:“娘娘,怎么了,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