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箬做不到如他那般沉稳,终身大事啊,更何况还是跟乔安明,今天一整个上午都感觉不真实。
乔安明见她愣着,握了握她另外一只手,似乎在给予她勇气。
杜箬的目光一直定在最下方那三个字上,苍劲有力的钢笔字——乔安明。
她只要在旁边签上她的名字,从此以后她便是乔太太,天地良心,“乔太太”这几个字,她在一周前几乎想都不敢想。
“这位小姐?”工作人员提醒。
杜箬抬头,吸了一口气,眼眶里的泪便掉了出来。
工作人员都有些吓懵了:“怎么了?结婚必须秉承自愿的原则,如果你有…”
“不是。”杜箬止住工作人员的话,转身朝乔安明笑了笑,然后提起笔,在“乔安明”三个字旁边,签上了她的名字。
后续流程更简单。
拍照,拿证书。
摄影师站在背景前面,不停摆手教乔安明姿势。
“先生,笑一点,再笑一点…不对,你头怎么往这边偏?你得往你太太那边挨一点!”
如此反复几次,乔安明还是表情生硬,双手微握拳放在膝盖上。
杜箬在一旁偷看他的侧脸,表情这么严肃啊……?
“你紧张?”
“没有,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你的手握得这么紧?”杜箬虚着声音,以牙还牙。
乔安明转脸看她,摄影师又在鬼叫:“先生,你看你太太做什么?你得看我这边啊,看镜头!”
随后“咔嚓”一声,画面定格,杜箬最终咧着嘴笑出来,头不自觉地往乔安明的肩膀上靠了靠。
“挺好,幸福溢于其表啊,祝福你们这对新人白头偕老。”
摄影师将洗出来的照片给他们,杜箬看了一眼,扑哧笑出来。
照片上的乔安明似笑非笑,但很明显看得出他的表情是憋着一股劲的生硬。
“你还说你不紧张?哈哈哈…”杜箬揶揄,他也不恼,只是说:“顶上的射灯太亮,而且我面对镜头不习惯。”
多懒的借口啊。
堂堂胜安的当家人,经常上各类杂志和新闻,居然说面对镜头不习惯?
“你骗鬼啊。”杜箬将照片塞给他,自己咯咯笑了一路,但隐约有些感动和得意。
十分钟之后证书便下来了。
红色的本子,照片上敲了钢印,杜箬握在手里,感觉不真实。
虽然只纠葛了几年,但她觉得自己已经花尽半世的力气,本以为这辈子都未必有缘再见,可转眼居然结为夫妻。
“又要哭了吗?”乔安明问。
杜箬用力皱了皱眉:“没有…”
可话音刚落,泪就唰唰下来了,有经过的工作人员一直盯着杜箬看,乔安明摇着头,用指腹替她擦眼泪。
“你再哭下去,我觉得今天民政局的人都会以为我是在逼婚。”
“噗-”杜箬被他说得苦笑不能。
最后还是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打断他们:“请问你们需要进行婚姻宣誓吗?如果需要宣誓,请到收费处再交100元。”
乔安明摇头:“不需要了,誓言这种东西放在彼此心里就好。”
未必大声读出来就一定会白头终老。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杜箬慢吞吞地跟在乔安明后面。
“怎么了?”他问。
她抬头,眼神闪烁:“老乔,这是我第三次登记。”
三次婚姻,分分合合。
乔安明却固执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停车场走。
“嗯,所以你看,兜兜转转,你还是要成为我乔安明的太太!”
就算中间走了许多弯路,吃了许多苦,跨越千山万水,但最终还是必须回到那个人身边,这便是“命中注定”。
登记完之后,乔安明在附近找了一间餐厅陪杜箬吃饭。
他下午还要赶回公司,所以很简单地应付了一顿午饭便先把杜箬送回公寓。
到家了了已经睡午觉了,陈妈好像正在屋里收拾东西,因为从阁楼那边传来很大的声响。
杜箬吸着拖鞋上去,见储藏间的门开着。
“陈妈…”杜箬喊了一声。
陈妈赶紧从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副包了布的画框。
“太太,您回来啦?”
“……”杜箬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称呼,改口也改得忒快了吧,所以只能微笑着点了下头。
陈妈倒挺自然,走过去问:“乔先生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去公司了,那个…陈妈,你在做什么?”
“哦…我啊…乔先生前几天让我把这储藏间里不要的东西全部收拾一下,该扔的就扔掉。”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杜箬指了指她手里的画框。
陈妈回答:“我也不知道,估计是画。要不打开看看吧,您要是觉得还留着,我就继续放进储藏间去,如果不要,我就干脆扔掉了,省得搁地方。”
她说着就将画搬到了茶几上。
还挺沉,往茶几上搁的时候陈妈着实费了些力气。
“这画放在这估计有段时间了,看这包布上都落了许多灰。”陈妈一边说一边将包布打开,整个画面便露了出来……
“这个…太太,这画上好像画的是你…”陈妈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杜箬也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画上的女人确实是杜箬,还是她多年前长头发的模样,而在画布的右下角,落款——顾澜 2013年1月8 日。
如果杜箬没有记错,1月8日是乔安明的生日,而顾澜大概逝于这一年的春天…
这幅画,应该是她在身体枯竭之前才作完。
“太太,这画……怎么处理?”
“你给我吧,我想留着。”杜箬将画又重新包起来。
乔安明晚上果然很早就回来了,三人一同吃过晚饭。
陈妈带了了去洗澡,杜箬将乔安明叫到卧室去。
那幅画就挂在卧室床的背面墙上,很大的一幅,进门就看见了。
“这是?”乔安明愣在门口,心里依稀有些猜到,但还是不死心地问:“谁画的?”
“顾澜画的吧,你没见过?”
“没有,她以前画画都会在别墅的地下画室,我工作忙,很少关心她在画什么。况且她也总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学画这么多年,也没正经画完一幅。”
这是实话,可她独独把杜箬的画像画完了。
“看到最后的落款和时间了吗,今年的1月8日。”杜箬盯着画中的自己,问乔安明。
乔安明走过去,仔细端详一番,果然在右下角看到细微的一排字。
“这幅画她应该画了很久,但却是在她临终前才全部完成。”乔安明指着画中油墨的颜色,讲给杜箬听:“你看,部分色彩已经有些褪色,但部分还很鲜亮,应该完成没多久。”
他讲对了。
这幅杜箬的画,顾澜在三年多前就开始了。
那时候她刚知道乔安明在外面有了女人,刚知道那个女人怀了她的孩子,也是第一次见到杜箬的真人,就在她租的巷子门口,包被抢走,杜箬见义勇为那一次。
后来有段时间她就闷在地下画室画杜箬的样子。
一笔一划,渐渐勾勒出杜箬的轮廓,这个闯入她婚姻生活的女人!
“画得挺好,也挺像。”杜箬发自内心的称赞,“她也没见过我几次,却能将我的样子画得这么像,足以见得,她有多恨我。”
杜箬苦涩讲完,看着乔安明。
乔安明嘘了一口气,搂了搂杜箬的肩膀:“没什么恨不恨,人都不在了,我们也已经结婚,就别去想以前的事吧。”
能吗?
“老乔,回宣城看我爸的计划暂时往后延一下吧,我想去看看顾澜…”
有些帐总得算清楚,逝者虽逝,但生者还得活下去。
本来乔安明是要亲自带杜箬去墓园,但杜箬强烈要求,她想自己独自去。
去的路上,杜箬刻意找了间比较好的花店,买了一束白百合,叫花店小妹将花枝细细修剪。
墓地的地址是乔安明告诉她的,她用纸条记了下来。
很容易就找到了,因为好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墓碑。
杜箬将百合放在碑前,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贴着碑面看了眼顾澜的照片。
照片上的顾澜还很年轻,气色都比杜箬见到她的时候要好许多,微微笑着,看上去无害也很温柔。
“对不起……”杜箬半蹲在顾澜的照片前面,用很平静的声音说了出来。
“这是我欠你的道歉,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我知道你恨我,你有足够的立场和理由恨我,而我却没有,以至于你就算雇人在我怀孕的时候打我,或者寄照片去我爸妈那,我被众人指着脊梁骨骂的时候,我也没有立场和理由恨你,因为这些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介入了你和乔安明的婚姻。我这个第三者,似乎受多大的伤害都是不值得同情的…”
杜箬有些自嘲起来。
“可是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我妈去世了,在我妈这件事上,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而且我一个人带着了了过了三年…我不知道你和乔安明这三年过得如何,反正我过得极其不好…但是我也没有奢望还能再见到他…”
杜箬的小腿蹲得有些酸,干脆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
双手抱膝,前几日乔安明刚给她戴上的钻戒在晨曦中发出光芒。
“顾澜,你信缘分吗?你觉得你和我之间,冥冥之中有逆转不了的缘分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