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过往的漫漫岁月中,他已经打心底里默认了赵礼对他的保护;当初跟着赵煜和凌洛天胡闹时,他固然是想着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的下场,可那时他就像是个赤脚的乞丐,身边什么在乎的人都没有,大有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的无赖耍混精神;可如今不同了,他有了自己在乎的亲人,有了想要保护的子女,甚至还在赵礼的保护下尝过无数的甜头。
已经知道了蜂蜜的香甜,怎还会留恋黄连的苦涩?
在水滴石穿的漫漫日子里,赵礼就像是空气一样随时存在在身边的空气中,可忽然有一天当自己发现无法像以前那样将他看的清楚明了的时候,陈叶青发现,自己居然连静下心休息一会儿的精力都没有;他有些恐慌,甚至有些害怕,如果那个人真的是出了什么事,在赵澈还只有两三岁的年纪,在他还没有真正扎稳根基的时候,他真的能撑起一片天,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又能保护心底在意的亲人们吗?
想到这里,陈叶青一下就扎进柔软的锦被之中,心里有责怪自己为什么会在时间的沉淀中悄悄的默认了赵礼偶尔对他的施以援手?更是自责自己怎么不在什么情况都利于自己的时候多多的培养势力,也不会落得如今一遇状况,他就发现他有些离不开那孙子的感觉,飘忽的思绪总是会想起当初在蓟州的那个大雪之夜,他从山坡上滚下去的那一刻,赵礼朝着他飞来的身影,还有他苏醒时紧抱着他的淡淡温度;陈叶青懊恼的踢腾着两条腿,一直死死捏在掌心中的扳指更是在他的掌心留下一圈圆圆的痕迹。
相较于此刻陈叶青的心慌意乱和迷糊不解,赵靖却是将前方之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回到府中,他就将杜离叫来琅琊阁的书房之中,看着那站在眼前穿着一身白衣的小东西,赵靖放下手中的一册书,缓缓说道:“本王已经安排好宫中一切,等你下去收拾几件简单的衣物,整理妥当,随时就能入宫。”
其实,在杜离的内心深处还是很抗拒皇宫的,因为他总是觉得那股暗中追查他的人一定会顺藤摸瓜在皇宫找到他;可是又想到靖王对他的看重和委托,也实在不忍拒绝他,故而这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如今,听他说起已经安排好一切就等着将她送走,不知怎么地,心底深处却又生出几分恋恋不舍;只要一想到离开了这里,他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与他随时相见,更没有办法像这段时间相处的这样她能时刻追随他的身影,心底深处就忽然感觉有一处空落下来,那股空洞感让她不觉间就苦了脸色,眉宇间更是多了几分愁绪。
赵靖一下就看出杜离略有异样的神色,还以为他是又在害怕,便从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杜离面前时,见这小小的家伙却是耷拉着脑袋,连看自己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想到当初在听见吴越汇报时,形容他身着褴褛、面目苍白,一看就是受了很大苦的模样,赵靖不禁有些心疼,心想,一个人该是在以前受过多大的折磨和煎熬,这才能在长大后形成这样胆小懦弱的性格,尤其是那双总是饱受着委屈和恐慌的大眼睛,简直就是像极了一只被猎人追捕的到处躲藏的小兔子,只能藏匿在荆棘丛中瑟瑟发抖。
“杜离,你抬起头看着本王。”
杜离知道靖王已经走到他面前,他身上清淡的花草香味儿早已传到他的鼻息间,可是,就算是王爷让他抬起头看他,他还是不敢啊!
他害怕,害怕自己抬起头时会脱口而出说出什么妄念邪祟的话,他更害怕这个永远都对他温温和和的人会对他露出失望的目光;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他还不如当初就在蓟州被那帮人抓住杀了算了。
赵靖不知道此刻杜离心底深处的那些小心思,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小东西好像又把自己逼到了死角,明明是浑身上下都表现出了那股可怜劲儿,但依然倔强执拗的不肯放过自己。
看到这里,赵靖也唯有长叹一声,就看这个对什么人都是一副客气有礼的王爷,第一次用一种悲悯怜爱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小东西,在杜离的讶异中,赵靖伸出手,轻轻地捧起他的脸,因是让自己的抬起头的同时一下就撞进了他沉静温柔的目光之中。
“王、爷!”杜离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温文尔雅的男子会对自己做出这么亲热的举动,眼睛在骇然睁大的同时白净的脸颊也瞬间被一片嫣红占据。
赵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眼前这小东西,洗干净了的小黑猫果真变成了清秀漂亮的小白猫,也难怪连皇后都在私底下一口一个小白猫的喊他,的确是相貌清丽,气质干净;看到这里,赵靖的目光不禁更加柔和了几分,连声音都轻软的像是让人踩在棉花上。
“杜离,别怕!本王不会让你身处危险之中的。”
杜离依然有些浑浑噩噩,总是觉得靖王轻捧着他脸颊的双手就像是一盆炭火,烧的他整张脸,甚至死整个身子都快着了。
“王爷,等小臣入了宫,你还会进宫看小臣吗?”
犹豫了很久之后,杜离才喃喃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尤其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家伙双目湿漉漉的看着赵靖,俨然一只很害怕被抛弃的小鹿,略略带着不舍,浅浅的带着撒娇,轻轻地蹭着眼前男子给予他的温柔之中。
赵靖浅笑,看着眼前这对湿漉漉的眼睛,肯定的回答:“本王当然会进宫看你,你忘了,本王还需要你的帮忙呢。”
本来,还处于有些飘飘然的杜离在听见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口猛地一紧,那股又酸又涨的感觉瞬间就充满了他整个胸腔;想要说出口的话被他憋在了喉管里,想要落下来的泪被他藏在了眼角里,然后在看着赵靖关心的目光下,他又慢慢的低下了头。
翌日,傍晚。
当天边的彩霞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火云时,靖王爷后院的小脚门处,一个小小的人儿身着青色内宫长侍的青褂衣衫,怀中抱着一个白色的小布包,三步一回头的悄然一人走出靖王府邸。
这一幕,本是最常见的,尤其是在像皇亲国戚这样的豪门大户之间,来来往往的人又那么多,有一两个身着深宫内侍衣着的小宫侍来回之间走动却也是最普通的。
可就是这样普通的一幕,堪堪落在不远处身坐一辆低调奢华马车之中的男子眼里,夏凤轻一身低调简单的打扮,一改往日的骚包与鲜亮之色,永远都不离手的玉骨折扇在看见那个被他守株待兔了许久之人的小东西走出来之后,猛地一收,折扇发出‘啪’的一声沉响。
“哼!就知道你这侩子手会躲在这里;小东西,这次看你往哪里藏!”
暗暗说了这样一番话之后,夏凤轻就轻轻地挑起车帘看向那个只身一人朝着皇宫方向走去的小小背影,飞扬的美颜渐渐露出笑意,永远都邪魅带着痞气的上扬嘴角更是勾出一个使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