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夜抬起眼睛,目光眺望着偌大的皇宫:“这么多年,再怎么艰难也都过来了。”他转眼看着萧元:“这是从山中寻回来的药玉,据说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你拿去送给陛下吧。”他伸手抚了抚萧元披在肩上的秀发,温柔疼爱的说:“不要再与陛下怄气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哥哥为何不自己送?”
姜永夜一笑,捏了捏萧元的脸,道:“若是我送的,陛下真的会用?”
萧元看了一眼盒子,抿了抿唇,略点头道:“好,我送。”
姜永夜笑起来:“这就对了,父女哪有隔夜仇的。”
萧元拿开姜永夜的手,淡淡道:“这种话,便是连你自己也不会信,何苦拿来哄我?”
细雨已停,更深四起,萧元站起身,抖开广袖,一手拿着那个装着稀世药玉的盒子,一手推开崇政殿的门。
姜永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崇政殿之中,闭上俊秀的星目,眼前是一片混沌不堪,似乎看不见前路,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下去。
那一日黄昏,萧元带着那一枚药玉走进了崇政殿,将姜永夜为她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光武帝。
从小到大,只要光武帝与孟光长公主有了不合,在中间周旋的便是太子,每每只有太子的劝解,孟光长公主才会前去给光武帝说话,而不是赔罪,说赔罪,这么多年还不曾见过孟光长公主与谁赔罪过。
尽管几日前还怒火中烧,可就在萧元走进崇政殿之后,光武帝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点笑容,被萧元顶撞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只是当萧元拿出药玉的时候,光武帝的眼中还有流露出来温柔的光芒,他将药玉放在枕下,道:“听说你把那五万征天军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萧元微微皱眉:“是的,父皇以为不妥?”
光武帝唇畔笑意渐生,摇了摇手:“这倒不打紧,英雄出少年,哪有人是一出生就会带兵打仗的。”
萧元怔了怔,看着光武帝,这一次病,令他头上本就开始生根发芽的白发疯草一般的长了起来,萧元垂着眼帘:“你不生气了?”
光武帝笑着起身,轻抚着女儿的发丝,将她鬓间的乱发理好,笑道:“不生气了,父皇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这样温馨的场面,少见得诡异,萧元的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她的笑容凝结在嘴角,复又低头笑开来:“父皇待我可真好。”
这句话一落,满室寂静,光武帝愣愣的收回手,看着萧元的发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萧元却已经站了起身,一派平静的朝着殿门的方向走了几步,道:“既然我来过了,父皇的病也该好起来了。朝堂上的折子积压已多,父皇若是久病无力处理,那我就只好交给皇兄了。”
言罢,便毫无留恋的走出崇政殿,却没有看见姜永夜的身影,一问临海,才知道姜永夜去御药房取药了,萧元点了点头,道:“本宫先回府了,哥哥来了,与他说一声。”
“老奴记着了。”
萧元便不再说话,直接上了马车,启程回府。
远处的高楼之上,姜永夜带着方韵姗姗走来,看着萧元远去的车驾,方韵唇间露出一点笑意。
“我听说你大哥死了?”
方韵端着托盘的手收紧,笑容有些僵硬,垂下眼,低声道:“诺,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
姜永夜回头,淡淡看着她,闭眼轻笑一声:“惺惺作态,太子妃,你这样,真是无趣。”
方韵惊讶的抬起眼,尚未隐藏好的情绪流露出来,她不知道自己自己是如何被姜永夜看穿的,只是方家与太子的同盟已经是箭在弦上,由不得姜永夜左右了。
良久,她喉咙里溢出一声古怪的笑,道:“不管臣妾如何惺惺作态,殿下都得好好配合,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
姜永夜的唇靠近她的耳侧,冷着声道:“太子妃言之过早了,药玉本是你给的,我自有法子脱身。”
夕阳将二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方韵端着托盘跟在姜永夜的身后,唇角带着温婉的笑容,背脊挺直,他们一前一后,犹如皇宫之中的两道魅影,向着崇政殿的方向走去。
然而萧元却并不知道,她一直那样信任的哥哥,何时已经不再是当年推心置腹将她永远放在第一位的哥哥了。
方韵望着姜永夜挺拔的背影,灯影交错之间,仿佛看见了方碍,她跟在他身后,走进空荡荡的崇政殿,看着光武帝枕边的那块晶莹剔透的药玉,唇上的笑容愈发的明丽,在姜永夜伸手端走药碗,奉給光武帝的时候,她垂下头,不可遏止的咧开了嘴。